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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响摸着鼻子自言自语,第二次穿刺,江舜淮的压力可不小啊,下针的时候他能扎得准吗?

于是,江舜淮就出现了。老昌,我看了你给花瑶做的方案,灵芝、虫草是扶正培本的,红花、赤芍、丹皮是散瘀消肿的,陈皮、半夏是调理肺腑的,散结的药材呢?按理说还应该加土鳖虫的,你为什么不用?

昌响看着他,考考你,土鳖虫的副作用是什么?

出血啊、心衰啊、滑胎啊,她又不是孕妇,我好歹也是杏林世家好不好,拿这玩意儿考我?

有这些副作用已经充分说明了土鳖虫的毒性,在普遍的方剂里,用土鳖虫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是我们这次要用到红绸荪,方剂平常的相生相克我们都懂,可这次红绸荪是君药,微毒就会渗化成中毒,中毒会渗化成巨毒,想让病患死得快点你只管用。昌响说。

江舜淮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你这副融瘕清癥丹还真塔玛德千变万化。

没办法,加了一味药进去就要调整一个甚至一部分药,对了老江,方朵朵第二个疗程你得小心了,我让所有科室视力好的主任都去帮你,患者体内的肿瘤仅凭彩超可够你的呛,说不定得用探针做影像,刘建军那个半瞎就算了。

江舜淮问,检查结果出来了?

是啊,所以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肿瘤这东西从能摸到再到能看到再到基本看不着,太考验医生的眼神了。

江舜淮看了看贺晓敏面前的餐盘,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刘建军也不算半瞎,他钓鱼准着呢。

昌响本来不愿意参与梁雁和乔曼花瑶的谈话,但梁雁非拉上他,因为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治疗方案非常的无稽。所以昌响一直在打哈哈,所以治疗方案看上去和开玩笑似的,所以乔曼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至少她是懂合同法的,与贺晓敏律师接触之后签订的任何一张纸都不是开玩笑的,尽管方案像是在开玩笑、费用也像是在开玩笑。

几个人打了一阵哈哈就散了,在广场上,昌响又看到了被一群花痴围在中间的曹阿忆,大胡子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的弹琴,昌响怀疑他的大屁股是久坐练出来的,李晓晓她们则坚持认为大胡子是个健身达人,臀大肌已经“帅得没边儿”,昌主任您能不能安排一次查体把他剥光了让我们观赏他的马甲线?

一曲终了,见昌响在注视自己,曹阿忆向他微笑着点点头。

昌响也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ca155已经下降至接近30ku/l,只比正常值高5个单位,ca199数值38,接近正常值37ku/l,比此前的25万u/ml下降了不知多少个级别,ca50也趋于正常,tpa则直接降到了60u/l以下,这些指标都很理想。昌响看着市人医的报告说。

蔡杰一脸茫然,你不是医生用的着说得这么专业?能说点我听的懂的吗?

昌响合上报告,就是疗效很明显的意思,再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你的钱没白花。

看向方朵朵,昌响说,如果你也想听点直白的,那就是,不出意外的话你活下来了。

方朵朵抿了抿嘴,轻声问道,不出意外?

昌响一边向门外退去一边说,放心吧,在这里没有意外。

出了方朵朵的病房,昌响觉得自己这趟来的真多余,方朵朵当然不再是当年的方朵朵,反倒是被蔡杰潜移默化成了方怼怼,夫妻俩似乎当杠精已经成为生活习惯。昌响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挺没意思的,病患选择相信医生,又反复对医生提出质疑,用刘建军的话来说,病人及其家属的思维有概括性和间接性,但人类大脑对客观现实的反映还有另一种形式,那就是想象。在思维上是信任医生的,在想象中却只信任自己的判断,所以病患反复追问及质疑之后火大了,医生反复解释之后也火大了,于是火大啦火大啦大家吵吧,吵一吵不够啦大家打吧。

想着想着,昌响也火大啦,广场上的人群刚散,毛人曹阿忆抱着吉他坐在池塘边的石板上正发呆,昌响在他旁边坐下,曹先生,自我介绍一下……

曹阿忆打断了他,不用了,昌主任是这家疗养中心大当家的,身藏功与名的隐世中医,市宗教局的清退科员,又乐观向上又颓废无聊的金牌光棍,从不听流行音乐的老古董,科室主任的跟班随从兼下人,护士护工眼里的煞神,吃饭不知咸淡的味觉缺失症患者,喜欢画裸体的咸湿大叔……

昌响摆摆手,这都是那些小姑娘说的?!明天就弄点麻黄、荆芥毒哑了她们。

曹阿忆看着他,按照姑娘们说的,这事儿你可干不出来。

这可不好说,我现在又无聊又烦躁,能鼓捣点积极向上的老歌听听吗?

鼓捣?昌主任的措辞……我颇感……怎么说呢?遗憾吧?嘴里这么说着,曹阿忆还是拨响了吉他,节奏明快的《青春舞曲。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昌响站起身来,你们玩音乐的真好,自己就有调节情绪的功能与本领,说真的,我确实不怎么听流行音乐,也搞不懂吉他和三弦的区别,反正能用节奏来调节情绪的,都是好玩意儿,谢谢你。

刚走出几步,曹阿忆忽然在身后说道,昌主任真的会把姑娘们毒哑了??

昌响转头笑了笑,曹先生你凭这样的幽默感糊弄姑娘可不好使啊,我们疗养中心有个大律师,她会告诉我哪些行为要负法律责任的。

曹阿忆说,那么,昌主任能让哑掉的姑娘重新发声吗?

昌响答道,惭愧,我们疗养中心没有耳鼻喉科。径直走到前厅迎面撞上李晓晓,他又火大了,嚷了一句,告诉你们啊,我不是被宗教局清退的,我是自己递了辞职信炒了他们的!

一脑门子火星子,没处发火,昌响又转头往宿舍走,就想起乐亭大鼓书里的一句,拿捏着韵白怪腔怪调地唱着,可恨青龙偃月刀,华容道上未诛曹……

不知道他想下刀子的是宗教局局长曹晗还是毛人曹阿忆。

远处的刘建军收起鱼竿,念叨了一句,有点歇斯底里啊。

但是回到宿舍昌响又开始后悔,有这生闷气的工夫不如去把红绸荪炒了。花瑶的恶液质体征比方朵朵严重,所以那天昌响在似乎不经意的接触之间就摸准了方朵朵的生脉,而老道亲自出手也只是把花瑶的生脉表述为“微弱一息”。我是不是有点太漫不经心了?昌响问自己。

花瑶的病真的拖不了多久了。这么想着,昌响拉上宿舍的门,再次向主楼那边走去,男女光棍们的生活是枯燥的,江舜淮多半还在科室呆着,对了,用什么锅子炒红绸荪呢?怎么掌握火候呢?那本《聚野时剂真的没有明确的说法啊?!

众所周知,熬制中药只能用砂、陶、瓦质的容器,一来不会产生使用金属容器造成的化学变化,二来毕竟是上千年的传承,老祖宗那会儿可没有什么铁锅。思来想去,昌响和江舜淮捧着那些红绸荪去了食堂,找正在打扫卫生的朱师傅借了一只砂锅,互相打量了对方细皮嫩肉的手掌,二人推让了一番,生火,杀青需要大火,江舜淮没争过昌响,在砂锅里翻炒的时候不时嚎出几声惨叫来,揉制过程昌响就当仁不让了,手法虽然生疏,总好过在砂锅里焖猪蹄儿,二次翻炒的活儿还是倒霉的江舜淮,直到他把烫了几个大水泡的手抖嚯着亮给昌响看,红绸荪的叶片已经萎缩到所剩无几。昌响看着剩下的叶片说,好像还有点潮,要不要再来一次?炒茶的时候到了这个程度还是要重复炒一遍的。

江舜淮继续抖手,这塔玛德的不是炒茶好不好?你看你看,真要接碴再炒一次,我这手还要得吗?这可是中医的手!我要靠它摸脉针穴的,再这么下去帮厨都没人要了。

昌响也没辙,古书上的记载相当于现代厨艺教程中的“盐少许”,捧着炒好的红绸荪要回治疗室,江舜淮扎煞着两只手拦住他,去什么治疗室,就着热锅把药一堆煎了就是,有言在先,这煎药的活儿我可没法干了啊。

昌响一想也对,行,我来煎,你去把药材拿来,今晚儿上甭睡了,反正是赔本儿生意,再赔上一夜不睡也不算什么,顺便去药房抓些药来,捎带脚地把你的手也治了,抓哪些药你知道吧?

江舜淮想了想,这我还真知道,当归、大黄、玉天花粉、白芷、黄连、地榆、柴胡、虎杖、白术、玄参、儿茶、艾叶、露蜂房、黑槐枝、象皮、乳香、梅片、官粉,齐了吧?

昌响说,玉金呢?生地呢?还有龙骨、血竭花、蜂黄蜡呢?我就不信你祖上留下来的书里连烫伤的方子都没写齐,还有个关键的东西,不用到药房找,这儿就有。

两个人看向灶台上的香油。

江舜淮完全没有底气地说,其实我家祖上留下了一堆疑难杂症的方子,里头真没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