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行似病。
路左脑海中蓦地闪过这四个字。
别看这老阉人一副年老体衰的模样,但,就凭刚刚那看似简单的一踢一撞,路左完全可以断定,这是一头经验老辣的猛虎,绝非郑屠那种粗蠢山猪可以比拟。
说起来,自己还没吃过“老虎”呢……
锃啷一声响,老太监拔刀出鞘,两尺的短型雁翎刀,弧度优美而森严。
“原来,路掌柜开的是家黑店。”
“彼此彼此。”
路左左手从柜台上抄来一柄黑沉沉的劈骨刀,两柄一尺来长的利器交叠,映出他开了锋似的目光。
“客官你,不也是个恶客么?”
哗啦!
窗户被风雨拍开,寒风卷着雨点穿堂而过。
两道人影悍然相撞!
兵刃磕在一起,路左翻动手腕,劈骨刀向外压住对方的兵器,剔骨短刀则直戳老太监左眼,宛如一只穿帘的雨燕。
老太监身子后仰,眼瞅着刀尖势头已竭,雁翎刀仗着长度顺势平抹,掠往路左腰间。
路左腰背一拧,堪堪让开锋刃,斩骨刀以肘关节为轴,朝内划出一个凌厉的半圆,复又劈向了对方握刀的指头。
“撒手!”
斩骨刀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对方要么弃械,要么骨断筋折,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不料老太监狞笑一声,松指抽回右手,悄然前探的左掌却稳稳接住了下落的刀柄,斜向上撩起致命的弧光!
路左头皮发炸,剔骨刀往下勉强一格,猛地抽身腾挪。
肋间血光一闪。
“路掌柜~你这招待的,不够周到嘛。”
老太监将刀柄换回右手,狞戾的脸庞被眼角的血水染红了一半。
“莫心急,有硬菜。”
肋下伤口不深,挂彩的局面,反倒让路左眼神更亮。
从架势路数上看,老太监的功夫,应该源自于传承有序的正统武学,比起自己这套从郑屠身上夺来的野路子刀法,杀伐手段未必更胜一筹,却更显进退有据……
蓦然,路左鞋尖往旁边的炉子里一勾,半根燃着的柴火朝老太监劈头盖脸砸了过去,火星在半空当中拉出一道明灭的焰色。
老太监挥刀挑开柴火,纷飞的木屑中,一对双刀滚地而至!
斩骨刀左手反握,剔骨刀右手正握,一刀抵住下劈的雁翎刀,一刀由下自上撩向了对方裤裆。
“小崽子……”
老太监拧动右脚一侧身体,剔骨尖刀掠过衣摆落了个空。
同时,雁翎刀在交错的刃口上磨出一串火花,朝着路左的喉咙凶悍滑斩。
“来!”
凛然杀机直逼要害,路左却面不改色,剔骨刀柄在掌心打了个旋,毒蛇吐信一般去挑对方心口,颇有几分同归于尽的狠辣风采。
寒锋交映,方寸生死。
老太监双目圆瞪,咬着后槽牙后撤一步,一只鞋尖却突兀挤满了他的眼帘!
“太懂进退,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路左手上挑杀只是虚招,他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将重心压在了下盘。
紧接着,便是飞身回旋一脚!
砰!
鞋尖如同一束漆黑的闪电,凶猛凿中了肩窝!
烟锅咣啷一声掉在地上,老太监就地打了几个滚拉开数丈远,再起身时,左肩呈一种诡异的角度往下塌着,整条臂膀从肩头一直到指尖颤抖不止,锁骨显然是碎了。
“这道硬菜,够不够周到啊?”
路左嘴角一扯。
“呼哧~呼~”
老太监喘声嘶哑,充血的双眼怨毒无比。
他舌尖往腮帮子里一舔,嘴里含住了一枚泛着金属光泽的鲜红丹丸。
咔巴。
牙床合拢,红丸粉碎。
褶皱苍白的老脸上,忽地涌起病态的光采,五官扭曲,似狂似癫。
“开胃小菜罢了。”
——
嘉靖二十一年,陶仲文献“天丹铅”于世宗,典藏于内宫御药院。
其丹色赤红,味辛甜,服之则阳气生发,气力焕发,无忧日夜寒暑。
——《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