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蚺这等低等灵物,割水派其实并无太好的追踪手法,只是掌握了经过药材温养过后的大蚺习性,掌门人任命俩人前往大蚺最喜欢的人烟处,然离割水派最近的城镇便是神风城了。
中年男子与一名男青年经过五日的跋山涉水,来到了神风城附近。
中年男子衣着简朴,是割水派的养蚺老师傅,从他六岁起接触这门当,已有四十余年,男青年则是顺道跟着出来历练,是他求了自己掌门人老爹一个时辰。
男青年望着城墙高耸的神风城,微微叹气,这该上哪儿去找那条叛逆出逃的大蚺呢,出门前他可是保证替自己父亲将大蚺抓回,但此时一点线索也没有。
中年男子道:“如果不是掌门人同意,我是不愿意带你出来的。”
男青年微微一笑,他道:“那还要谢谢耿叔了,此次出门,侄子就看耿叔大显神通,将这条大蚺缉捕归案。”
耿叔憋了一眼男青年,怪罪道:“花牛生性喜闹,再者在它口囊里的毒液,也有半月未曾采摘,随时都有溢出的可能,若是花牛在神风城害了人性命,你可知罪?”
男青年神情低迷道:“我也不是有意将它放出去的,耿叔就别念叨了,还是赶紧找花牛的下落吧。”
耿叔也深知此理,他从怀中取出一节竹筒,揭开了盖子,一只蜜蜂从竹筒内飞出,但它仅仅只是挥动翅膀,悬停当空,位置不挪分毫。
蜂子是为寻找大蚺专门训练而来,此时不见它挪动,说明周围一里都没有大蚺出现过。
耿叔不气馁,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领着男青年去往另一边城门。
行了整整两盏茶的功夫,当耿叔与男青年到达神风城南门,将蜂子放出时,已是多次悬停的蜂子,这一次开始在空中徐徐前进。
耿叔迅速地将一跟鸿毛挂于蜂子腰间,好让飞远了的蜂子,依旧清晰可见。
但是让男青年有些不解的是,蜂子并未向城镇飞去,而是去了人烟稀少的山林里。
然蜂子是为寻找大蚺专门训练而来,跟着蜂子走,定然错不了,俩人也就跟紧了步伐。
男青年饶有兴致道:“难不成花牛转了性子?不爱热闹,爱荒野了?”
耿叔则道:“花牛怀有身孕,不去人多的地方也正常,我老了,有些瞧见不见蜂子,你可得盯好了。”
男青年笑道:“耿叔放心,跟着我走,就一定能够找到花牛。”
跟着蜂子走了数百米山林,俩人找到花牛的时候,发现花牛整懒散地伏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
男青年嘿嘿一笑:“这花牛可真会挑地方啊,要是在此处造一座屋子,修养身心,也是个极佳的地方,可惜啊,可惜咱们的花牛顶多只能听人言,不会造屋子。”
男青年慢慢靠近花牛,发现它睡着了。
耿叔见状,说道:“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去城里租一辆马车来。”
男青年答应得很爽快。
耿叔头也不回地走了,却不料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花牛。
男青年也不愿打扰花牛睡觉,其实自己跟花牛的关系也算挺好的,几乎每次给花牛扔活鸡活鸭的时候,花牛都要对着他左右摇摆自己的扁平脑袋,以示敬意。
花牛为什么会逃出割水派地境,男青年大概知道一些,应该是怀孕所致,花牛觉着自己给它准备的安乐窝不能够满足它,所以才会出逃。
男青年发现蜂子还未收回,一直悬停在花牛上空,于是脚下轻点一点,径直从花牛上方掠过,一把将蜂子握在手中。
男青年安稳着地,笑着跟蜂子说道:“今天你的功劳最大,等回去了,给你找个媳妇儿。”
熟睡的花牛被一阵风惊醒,它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老熟人,扭了扭身子,想要立即逃离此处。
男青年当然不肯花牛离去,他拿出一瓶花粉,朝花牛的去向泼去,花牛被零散的花粉遮掩,行动变得迟钝。
花牛不喜被人禁锢,张嘴朝男青年做出凶状,可当男青年瞧见花牛没了毒牙过后,眼神从震惊变得阴狠。
割水派历来是每人豢养三条大蚺,便足够供给丹药的炼制,因为派里人数不多,所以多的大蚺会来不及采摘毒液。
然大蚺的獠牙则是提取毒液的关键,曾经有割水派的仙人为了更稳妥地豢养大蚺,有将大蚺的牙齿拔掉,只切开大蚺的牙床,每日提取毒液,期初收获微小,只因没了毒牙,毒液时刻都在向外流淌。好不容易等到伤口愈合,但每次割开大蚺牙床,长此以往,伤口的溃烂,反而会影响丹药的品相。
所以没了牙齿的大蚺,已经不是个好的药材溯源了。
男青年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居然一刀将花牛的七寸捅穿,随后花牛软弱无力地伏地不动。
花牛到死也没反抗,是它太过信任眼前的男青年,它之所以想要遁走,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大约一炷香过后,耿叔驾着一辆马车在山林里缓缓行来,他老远就瞧着男青年在从花牛身上倒腾,取出的东西还在蠕动。
耿叔心感不妙,靠近一瞧,果真如他所想,花牛被男青年开膛破肚,取幼蚺了。
耿叔气得不行,好端端地如何能将发财的灵物如此对待,他冷言质问道:“古云风,你在发什么神经!?”
古云风微微叹气,他早已想到会被耿叔问罪,他不紧不慢地将装满幼蚺的袋子系了个活结,随后走到花牛旁,将它的大嘴撬开,耿叔便不言语了。
古云风重新拾起地上的袋子,说道:“本来想留花牛一条性命,即便没了牙齿,可也好歹是养了十年的灵物,没有感情说不过去,可它醒来就想着远遁,没法子,只能如此了。”
耿叔与古云风俩人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山林里挖了一个坑,他们将花牛埋葬后,带着花牛的后代回割水派交差。
在古云风与耿叔离开后不久,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坟头微微松动。
——
凌元几人脚程在一天之内赶往不及下一个城镇,于是众人在山林里露宿。
林墨和左柠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在那个新搭档毛驴身上,有刚买不久的帐篷,此时林墨与凌元正一起搭建。
陈雍庭也早已替师妹将帐篷搭好,可单璠仍是主张让师傅使用,老道人这回拿出了做师傅的严厉,说今后帐篷都得小璠住,哪有小姑娘家家住野外的,他们这一门派没这个规矩。
一个小小的帐篷,从一年前起,师徒俩人来回推让,此时终是敲定了正主。
天黑之前,凌元安排徐平栗去捉些野味回来,现在他把火堆生起,才瞧着徐平栗没精打采地出现,见他一手一只野鸡,知道此番抓捕野味,着实是难为了这位世子殿下。
凌元笑着从徐平栗手中拿过两只野鸡,说道:“辛苦你了,一会儿给你留个鸡腿。”
徐平栗自持功高盖主,说道:“我要两个鸡腿。”
凌元将野鸡拧断脖子放血,反问道:“这么多人呢,我都吃不着鸡腿,你还想要两个?”
徐平栗脸无表情道:“那我把我的那只鸡腿让给殿下。”
凌元又问道:“你不吃鸡腿?”
徐平栗仍是脸无表情道:“殿下都吃不上,我吃其他的就成。”
凌元笑着将野鸡烫水拔毛,说道:“挺上道。”
徐平栗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歇息,没再说话。
在单璠的天地玉佩里,有提前买好的佐料,凌元并没有亲自操刀烤野鸡,而是交给了身经百战的陈雍庭。
待野鸡在陈雍庭的手里烤得滋滋冒油时,徐天泽与守正道人再次现身,徐天泽夸赞道:“我道门有雍庭这等好厨艺的道童,复兴指日可待啊。”
守正道人瞅不惯徐天泽这等啥都要舔一下的样子,气呼呼地要单璠打开天地玉佩,回到了符剑当中。
徐天泽与单璠说道:“守正道长已心悦诚服,中兴子可莫要妄自菲薄,要始终切记莫要让他人坏你心性呐。”
单璠稽首道:“晚辈谨记教诲。”
徐天泽摊出手来,一本道教典籍忽而显现,他道:“这本‘师君’乃我师尊亲笔,贫道与中兴子见一面不容易,特将此本孤本典籍交予你,希望你好好观道。”
老道人一听急了,连忙阻止道:“且慢!”
徐天泽笑脸凝住,问道:“老道长,这有何不妥吗?”
老道人展露微笑道:“可否将这本典籍交予老道,再由老道选择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小璠?”
徐天泽抚须笑问道:“老道长是想要替小璠承担一部分因果?”
老道人笑而不语。
徐天泽看着这位矮上自己一个头的老道人,解释道:“既然是贫道给的,又是道祖亲笔,就算再大的因果报应,贫道这里都能接下,老道长莫要杞人忧天了。”
老道人讪讪笑道:“道长亲授无不可,怕就怕是道祖亲笔,道长还是依了老道吧。”
徐天泽用手点了点老道人,笑骂道:“单二公子将小璠交到你手里,是很明智的选择。行,这个面子贫道也不能不给,拿去。”
老道人笑着接纳,稽首良久。
徐天泽化作一缕青烟,飘然散去。
陈雍庭手里的两只野鸡已经熟透,加上撒上去的佐料被柴火激发香味,就连不想吃夜食的林墨都咽了咽口水。
众人分食野鸡,陈雍庭按照凌元的交代,分别将鸡腿给了左柠、老道人以及单璠三人,剩下的一只鸡腿,他给了徐平栗。
徐平栗是饿极了,其实给他吃鸡屁股还是鸡腿,都是一个样。
凌元则选择吃烤得烂糊的鸡头,陈雍庭想把自己的鸡翅给凌元,但凌元没要,陈雍庭也不敢硬给,怕乱了规矩。
两只野鸡烤得堪比御厨水准,几人又刚好吃饱,这一顿夜食,在凌元眼中以完美收官。
此时的徐平栗与昨夜比起来,要更好相处了一些,这是潜移默化的转变,他吃饱喝足过后,一个人坐在大树根下继续休息,他发现身旁隐隐约约地有个活物在挪动,本以为是什么小甲虫之类,谁成想是一条大蚺的脑袋。
徐平栗被吓得哇哇大叫,一溜烟儿就滚到了别处,众人闻声望去,见徐平栗手指的方向,瞧见了奄奄一息的大蚺。
凌元本想责骂大蚺为何一路跟踪,但瞧大蚺精萎靡不振的样子,他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陈雍庭也举着火把前去,却被单璠阻拦,这条大蚺是否不会再次伤人,没人敢肯定。
凌元瞧见了大蚺腹部的伤口,有海碗大小,伤势太严重,几乎要了大蚺的命,此时身上没有救命圣药,他也无力回天。
凌元转身问道:“小叔,你有林爷爷炼制的明清丹吗?”
林墨摇了摇头:“不曾带在身上。”
凌元叹息一声,他摸了摸大蚺冰凉的脑袋,说道:“让你小心其他道者,这才过了多久,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大蚺的嘴微微张开又闭合,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可凌元知道大蚺根本就不会人言。
大蚺的肚子微微蠕动,凌元定眼一瞧,竟是发现有一条幼蚺从伤口处游出。
远处的灵猴巴布一个激灵跳到单璠肩头,它说道:“我真他娘的看走了眼!大蚺怀有身孕,是不会进食的!”
一旁的左柠接过话茬,道:“所以白天大蚺并非是要吃人,它只是想要靠近婴儿?”
巴布凝重点头:“凌小子,我们都误会它了!”
凌元呆呆地蹲在地上,久久不言。
大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孩子往凌元靠了靠,好似知道凌元不喜欢黏液,它还特地用舌头将自己的孩子舔舐干净。
凌元的滴泪水落在地上,他心绞痛着说道:“你的孩子,我一定好好让它待在我身旁。”
大蚺微微抬起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断气死绝了。
凌元将幼蚺拿在手中,愤然起身,说道:“小叔,可否能查到凶手?”
苍灵门的青使一众,多以推演一术傍身,否者也不可能满道灵界内断案缉凶。
林墨掐指一算,微微叹气道:“这头大蚺名为花牛,是有主的灵物,我们不必掺和其中。”
凌元急切道:“小叔,我要替花牛报仇!”
林墨直言道:“凶手是花牛的主人,其中的诸多因素,也都说明花牛命当如此,我们身为局外人,不必如此折腾自己。”
凌元皱眉道:“小叔啊,我要替花牛报仇,他的主人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林墨一语将凌元想要报仇的怒火熄灭:“难道牛市的那些屠夫每宰杀一头牛,你都要为它们报仇吗?何况花牛是自己主人亲手为之?”
凌元再一次想到了相爷,林墨也算到凌元有此一劫,便劝慰道:“人与畜生不一样,这事儿你多余折腾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花牛,那就遵守自己的承诺,这是对花牛最好的歉意。”
凌元泪目注释着手里的幼蚺,心情难过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