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冥帝国的公主殿下,可是送了数万两的白银到宗门,光凭这一点,便也是不能委屈了俩姐妹。
不过俩姐妹与同宗的师姐相比较,即便秦氏姐们穿得再华丽,从她们眼中透露出来的神采,仍是有些胆怯,到底是穷苦出身,没有那份自信在脸上。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自家出钱,上山修道的大师姐果彩俪,那一颦一笑,宛如天上仙子,简直让秦氏姐妹都不敢靠近半分,深怕惹得这位姐姐嫌弃了。
但终究还是因为俩姐妹只是记名弟子,又不知何日离去,宗主周良生便随意扔了两本剑谱,发了两把木剑给俩姐妹,要她们今日看书,尽量琢磨谱上剑招,明日才练剑。
让外人看这样的规矩,可能会觉着这宗主就是嫉妒俩姐妹的天赋,不是他们玉旻宗的子弟,就要耽误她们的修道进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整个玉旻宗的弟子都是这样被要求,哪怕是入室,亦或者关门弟子。
用周良生的话来讲,那就是要孩子们先懂得去想,才想着怎么去做,二者之间的顺序不能乱,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能最大程度挖掘孩子们的天赋,那便是看了谱上的招式,不能着急按照谱上招式,做出对应的动作,周良生希望她们能够自己见招拆招,或者举一反三,自创招数。
这才是周良生的授业之道。
姐妹俩的厢房,按照宗门规矩本是两间,可大长老看在姐妹俩身世凄惨的面上,同意她们住一间。
外面的公鸡打鸣,传进厢房里,妹妹秦芝芝醒来不见姐姐,便自己起床洗漱一番,她知道姐姐在后边儿的厨房忙活,穿好一件单薄的衣裳,袜子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匆匆去往后房。
秦芝芝小脸没什么血色,秦楚楚是想方设法地给她补身子,她刚把一块儿猪肺切片下锅,身后便被一双白皙手臂环抱,只听见妹妹的调皮声:“姐姐,猜猜我是谁啊?”
秦楚楚是真拿妹妹没办法,对于妹妹穿衣一事,她是三令五申地跟妹妹强调,可妹妹每次都当耳旁风,还说自己一点也不怕冷。
若不是秦楚楚拿着妹妹的手,摸上去的确暖呼呼的,她才不会操这个心呢。
秦楚楚手里拿着汤勺,她低头一瞧妹妹竟是光着脚,心中多有怒火,她转身用汤勺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怪道:“身体好也不见你脸上像姐姐这样红润,就算感觉不到冷,那也不能不穿鞋子啊!”
秦芝芝嘟囔着嘴,说:“下次一定啦。”
秦芝芝便又笑嘻嘻地紧紧抱着姐姐,下巴在姐姐肩头蹭了又蹭,她实在太爱自己的姐姐了。
秦芝芝闻到了锅中香气,忍不住问道:“姐姐,锅里煮的什么啊。”
昨夜妹妹并未说想吃什么乱炖,其实是她不想多麻烦姐姐再特意去准备,反正厨房有什么就乱炖什么,她不怎么挑食的。
秦楚楚把汤勺在锅底搅了又搅,说道:“昨天宗门里杀猪呢,大长老让凤大哥送来了一只猪脚,还有一片猪肺,今早我们先吃猪肺炖海竹,晚些时候看妹妹想吃烤猪蹄呢,还是烤猪蹄呢。”
妹妹明白姐姐的意思,她乐呵道:“那就依了姐姐,吃烤猪蹄吧。”
秦楚楚微笑不语。
厨房里,两姐妹相对而坐,她们面前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肺炖海竹,秦楚楚先给妹妹舀上一碗,叫妹妹慢点吃,小心烫,秦芝芝说自己不再是三岁小孩子了。
妹妹秦芝芝的天赋看上去要比姐姐好一些,一些剑招她只是看一遍,就能很好地展现出来,一些细节之处也能很好把握。姐姐虽然比不上妹妹,可也是天赋过人,对于妹妹只照着练的样子,她更是能够去多想剑招的变幻之道,也就应证了宗主周良生的初衷,其实对秦楚楚是有用的。
所以秦楚楚学得就要比妹妹快上不少,剑谱上的招数她基本已经熟练,除非有人喂招,她才能瞧见自己的更多不足之处,以更快的速度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境界,开印境。
按照规矩,记名弟子是半年一次授业,虽然比不上其他弟子,可周良生在道灵界算是比较勤劳的师傅了。
瞧瞧那人人喊打的德炫和尚,十几年都不见记名弟子神勉一面。
姐姐从怀中拿出那本剑谱,说道:“我已经看完了,里面的招数记得也差不多,你要是还差些火候,就赶紧也看看,下个月宗主就要查验我们的功课了。”
妹妹秦芝芝其实不喜欢修道,她对自己人生有着近乎完美的憧憬,但就不是修行一事。
秦楚楚知道妹妹不喜欢上碑行山来,到这个玉旻宗来当不记名的弟子,妹妹也是被师傅说得没法子,才不得已为之。
秦楚楚给妹妹碗里舀了一勺猪肺汤,关心道:“是不是有什么想跟姐姐说?”
秦芝芝扒拉一下碗里的吃食,不情愿道:“我不喜欢修行,姐姐,要不你跟宗主说一下,就说姐姐你一人修行,我就不练剑了。”
姐姐被这句话惹恼了,她责怪道:“那师傅那边怎么办,当初我们可是答应了师傅,要将实力达到恒听境,现在即便是姐姐,就连开印都不是,妹妹要是不再加把劲,如何对得起师傅临终……不对,那临什么所托?!”
秦芝芝怯生生道:“临走?”
秦楚楚接住话茬,“对,临走所托啊。”
秦芝芝则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她说道:“师傅他现在还年轻呢,将来肯定是要开宗立派的,到时我们去跟师傅把门派照看好,就好像平时我跟姐姐在玉旻宗里打扫一样,把这事儿做一辈子,不愁喝喝就行啦。”
秦楚楚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妹妹的脑门,说道:“就算师傅做了宗主门主,那也不养闲人,就妹妹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走哪儿都让师傅担心,哪里还敢留你啊?”
秦芝芝恍然大悟道:“也是哦。”
秦楚楚将剑谱挪到妹妹面前,叮嘱道:“修行一事,可不能偷懒,偷懒姐姐就一个人吃烤猪蹄。”
秦芝芝轻轻应了一声好。
其实俩姐妹私下议论最多的,并非宗门交付的剑谱,也不是宗门哪里好哪里坏,而是她们的师傅凌元。
秦楚楚瞧见妹妹吃得越发缓慢了,关心道:“是不是又想师傅了?”
被姐姐瞧见心事,霎时之间,秦芝芝眼泪大颗大颗地低落在碗里。
秦楚楚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替她拭去泪水,俩姐妹与师傅凌元不过两次见面,就让师傅为她们独抗雷刑,俩姐妹都认为自己的命是师傅给的,那一股子委屈劲儿就像是泛滥的洪水,秦楚楚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
怎么好端端的姐姐也跟着哭了,秦芝芝突然破涕而笑,她也伸手摸了摸姐姐的脸颊,替姐姐擦拭泪滴。
秦楚楚佯怒道:“好啦,待会儿姐姐带你练剑,如何?”
秦芝芝笑着说好。
厢房门外,有两把木剑悬挂走廊,同样也是玉旻宗的规矩,只为时刻提醒弟子们勤加勉励。
正当俩姐妹走出房门,天上突然落下三张流光莹莹的纸卷,秦芝芝瞧见还有这等稀奇事儿,也不着急拿剑了,她飞快地跑到纸卷下方,张开手臂,想要在纸卷落地之前接住。
秦楚楚则要冷静一点,一些个稀奇古怪事,她都会思考再三,所以她笑看妹妹将那好似仙人扔下来的宣纸,稳稳接在手中。
俩姐妹的父亲在没有染上赌瘾的时候,亦或者她们的母亲没有被那盐商害死之前,父亲是当地有名的秀才,所以耳目濡染的秦氏姐妹,也是识得文字的。
她们并没有急于一时将打开纸卷时,只是瞧见卷纸右侧,赫然竖写着‘道灵界而立道者武榜座次’十一个金色大字。
秦芝芝跟姐姐问道:“他们口中所说的而立道者排名,就是这个册子上写的吗?”
前段时间,玉旻宗的十数位山上来的孩子们,才完成分配,宗主挑了三名入室的弟子,以及两名依靠公主殿下名声而来的记名弟子,也就是秦氏姐妹。
这样的分配,在其他未被宗主选中的孩子们看来,是非常严重的不公平,凭什么她们两个记名弟子,能拜在宗主门下,而他们则是拜春赟为师?
当这群孩子从大长老书童那边,了解到片面的情况后,便开始持续地挖苦秦氏姐妹。
‘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可怜,才被宗主收为记名的!’
‘你们那个跑得没踪影的师傅,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他都没脸见你们!’
‘你们的师傅要是真心想要收你们做徒弟,就不会把你们扔在宗里头啦!’
当时的秦芝芝红着眼眶跟他们争论着,说自己的师傅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却惹得那些他们哄堂大笑。
于是就有同龄孩子跟她们说道:‘开了春,就是而立道者武榜换新的日子,要是你们那位年纪轻轻的师傅能够榜上有名,那我们就认为你说的是对的。’
秦芝芝哪里肯服输,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可事后还是会在宗里经常碰见,他们对秦芝芝又是一顿数落。
每一句话都像是针扎一样,每一个神情都像剔骨刀一般。
为了替师傅正名,秦芝芝没少跟那些同门师兄弟争论,可她总也说不过,最后只能是蹲在地上埋头哭泣。
好在姐姐及时出现,替她赶走了嬉笑不止的捣蛋鬼。
秦楚楚神色高涨道:“对!就是这个!”
俩姐妹情不自禁地将纸卷打开,她们从第一名林墨挨个儿看下去,越往下走,心就悬得越厉害。
当她们瞧见师傅的名讳赫然在第十位时。
俩姐妹喜极而泣。
——
刹匠城。
拙匠人府邸同样降下一副灵气纸卷,单璠早早起床等候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这一刻,随之而来的是凌元以及许平栗,师兄陈雍庭仨人,等单璠拿着好看至极的纸卷时,好生欣赏了半晌,才肯将其打开。
只见灵气尚未消散的纸卷之上,第一名是林墨没错,一直到第九名时,众人发现不再是凌元,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金堤渊。
单璠呢喃道:“金堤渊是谁,感觉很熟悉的样子呢。”
凌元道:“应该是金堤娣的二哥,他们的大哥金堤简,就是在清华祠寺与我打架的那位。”
单璠疑惑道:“这份武榜昨夜我们是看着卓供奉发出去的,为什么他能替代你第九的位置?”
众人这才意识到没在场的卓书极可能遭遇不测,于是急急往拙匠人后院行去。
等到了卓书极下榻的厢房,发现大门敞开,大家鱼贯而入,瞧见卓书极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黯然神伤。
凌元快步上前,询问道:“卓兄弟,你可还好?”
卓书极瞧了一眼凌元,并未开口说话,他只是目光下移,便也没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许平栗伸出五指,在卓书极面前晃了又晃,见他没有反应,便给了他一巴掌。
这把凌元惊得连忙将许平栗的手拿住,给了个眼神让他慢慢体会,于是许平栗便识趣地站到了门口,不再捣乱。
凌元与卓书极说道:“卓兄弟,待我替你勘验体内筋脉。”
只是等凌元将卓书极全身一百零八根大小不一的筋脉都勘验完毕,也不见卓书极有丁点损伤,还是不见卓书极回神。
单璠只得询问巴布道:“巴布啊,卓供奉这是怎么了?”
巴布能够确定的一件事,就是没道者潜进拙匠人府邸,对于卓书极的怪状,它也不清楚,只是猜测道:“人在大悲之时,对外界事物便是这样的状态,莫不是他收到了什么消息?是上寮宗出了什么事?”
好似听见了巴布提及自己的宗门,卓书极这才轻轻侧目,看着这位能人言的猴子。
凌元见此有效,与卓书极保证道:“卓兄弟,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与我一说,我定当义不容辞,替你解决困难。”
卓书极无望道:“师傅与我断绝了师徒关系,说是为了我的志向,为了道灵界的道者们可以将心气拔高一筹。”
凌元摊手道:“信呢,我看看。”
卓书极摇头道:“师傅刚走。”
这话让神猴大将军有点意外,昨夜它的确不知道有人来过。
单璠道:“既然你师傅能躲过巴布的结界,那他便是对的,世外高人对界内的气运运转,有着比我们晚辈更为敏锐的感知。”
单璠可能觉着自己说错了话,她又补充道:“即使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你的师傅就是要你这么做啊,你伤心也没用,我跟你说这么多,也是让你早点接受现实。”
许平栗在众人身后叫喊道:“单姑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可莫要寒了她的心,大家都是为你好!”
也就这句话许平栗还算公道,没有被大家唱反调。
凌元又问道:“你师傅临走前还说了什么?”
卓书极一想起自己的师傅,就心疼得受不了,他皱眉道:“师傅要我呆在掌门的醒自来,安心做我的宗门供奉,要我好生打理事务。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跪下来求他不要走,可是他还是走了。”
卓书极淡然道:“请掌门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我只想安静一会儿。”
凌元几人好言相劝了好一会儿,肯定卓书极不会出什么状况,这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