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正听子灏说他的小白如何乖巧,忽见子钰朝对面点头笑了笑,便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那斜对而坐的正是林太医之女霏茉。霏茉颔首微笑,嘴角上扬,酒窝浅浅,笑容是那样的甜美,令人不禁晕眩。
不一会儿,家仆前来通报说太子与二皇子彦王殿下前来贺寿,何老尚书慌忙起身相迎,只见何二郎主引着一行人锦云一般而来。那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身材颀长,头戴金冠,身着金丝纹锦袍,英姿勃勃,华贵非常。他身侧的公子,年岁相仿,稍矮半头,亦是玉冠锦裳,柔美俊朗。二人身后,是手托金盘的一列侍从,金盘之上覆以锦盖,不知里面是何宝物。
何老尚书忙躬身下拜,众人也都跟着行礼。金冠公子一边扶起何老尚书,一边道:“何老请起,今日您是寿星,我与二弟奉父王之命前来祝寿。”说着,一一掀开金盘上的锦盖,“这些是父王备的寿礼,这是我送您的白玉观音,还有这个是二弟送的神木如意枕。祝您老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谢主上隆恩,谢太子殿下,谢彦王殿下。”何老尚书躬身拜谢,又邀了二人入座右侧上席。
场中半数之人跟着入坐,其他人却依旧站着。太子与彦王互望一眼,神色很是不快,冷冷地瞟了一眼对面的空位。不多时,家仆又来通报说慕王与尚书仆射刘巍来贺,众人再次起身相迎,远远便闻得朗朗笑声,只见一群人前呼后拥而来,排场与二位皇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走在前头的中年男人,着一袭墨色卷云纹袍,身材壮硕,肤色黝黑,方脸络腮,浓眉大眼,步履健行如风,端的是意气风发,气概豪迈。他左侧之人,年近半百,鬓染白霜,神情庄重,步伐沉稳,显得内敛许多。右侧是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玉冠玉带,白锦的袍子,白锦的鞋,腰间一条碧玉金丝穗,可谓是玉树临风俏公子。这三人一入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何老尚书早已迎了上来,向那为首之人拜道:“哎呀,怎敢劳烦慕王大驾,实在是蓬荜生辉,恭迎之至啊!”
慕王朗笑一声,回礼道:“哪里话?何老德高望重,乃朝中肱骨,本王一向敬重,岂有不来之理?”
二人客套了两句,何老尚书又转向那左侧之人,道了声“刘大人”,互相拜了拜。那右侧的少年,乃是慕王长子宁翼坤,也恭敬地行了礼。而后,太子与彦王上前,向慕王行了叔侄之礼。刘大人与宁翼坤又向太子二人行了礼。一番繁文缛节的礼仪后,几人这才各自入席。而随着慕王等人的入席,方才那些久站之宾这时才跟着安坐下来。
慕王与刘大人同坐左侧上席,与太子及彦王相对,宁翼坤则独自入座慕王旁边的席位,许是觉得有些冷清,瞥见子钰三人坐在后排好不自在,便硬要拉来与他同坐。
秦伊悄眼打量着细皮嫩肉的泉陵侯宁翼坤,又看了看慕王,这父子俩从头到脚没一点儿相像之处,也不知是如何生养的。
宁翼坤与子钰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子钰有问必答,却很客套。不大一会儿,宁翼坤便扯不出话题来,好在这时已经开席,酒菜一一端上,化解了些许冷场。
另一边,何老尚书与慕王刘巍正说着什么,只听慕王笑道:“只要何老与陆大人少上几道弹劾本王的奏章,本王就感恩不尽了。”
何老尚书朗笑两声道:“大王莫要介意,何某向来就事论事,忠君事主,绝不掺私。”
刘巍接道:“所以何老才深得主上信任,我等自愧不如啊。”
何老尚书立刻挡了回去:“刘大人也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啊!你我同在尚书省,同掌机要,不过因我年岁略长,位高半级罢了。若论才学,刘大人可谓是当朝第一人,连主上都夸赞不绝呢。”
他这话说得十分谦恭,可那刘巍却并不领情,只听刘巍硬声道:“我主圣明,任人唯才,何老既领尚书省,定是有过人之处,又何必自谦呢?”
众人察觉到二人的针锋,神色各异,不敢出声,只有慕王一人大笑两声,圆场道:“我说二位大人,你们一个正相,一个副相,都是朝之重臣,一个是心,一个是肝,都是我主心腹,缺一不可,你们若是无才,那让在场的其他诸位何以自处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笑着附和,何老尚书与刘巍也笑了起来,唇舌相争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当众人或真或假都在陪笑时,太子与彦王却正襟危坐,只见二人冷冷地瞟了一眼对侧的慕王,神色中带着几分鄙夷与愤恨。虽然那冷冷的一瞟一闪而过,但还是落在了宁翼坤的眼中,只见他冷笑一声,十分不屑。
“太子殿下,我敬你一杯。”
太子碍于礼数只得端起酒杯,琼酿入口,刚刚下肚,又听宁翼坤道:“几年前,父亲领兵灭了仇池,主上将仇池国国宝七星宝刀赐予父亲,父亲又转赠给了我,听说太子最近新得一匹良驹名唤流星,所谓宝刀配宝马,太子殿下若不嫌弃,便赠予太子殿下。”
在场众人一愣,这话本身倒也没什么毛病,只是配着他那高扬的语调和得意的神情,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与施舍。
秦伊侧首看向宁翼坤,见他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忽然对这位俏郎君心生起厌恶,再看向慕王,竟是同一副嘴脸,这二人不愧是父子,一样的高傲自大,目中无人。
太子气得脸色青白。七星宝刀削铁如泥,世所罕有。当年,宁军大破仇池国都时,他想着以宁帝对他的宠爱,宝刀定会赐予他,为此还专门备了一条金丝珠穗作为佩饰。可谁知,当慕王凯旋呈上宝刀时,宁帝却将它赐给了慕王。他痛失宝刀,发了一通牢骚,宁帝不仅不安抚他,反而骂了他一顿,说天下至宝乃是皇位江山,再好的宝物不过是拉拢收买人心的工具。
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看不惯慕王父子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的猖狂模样,丝毫不将他这个储君放在眼中,他怎能咽下这口气?稳了稳心神,他扬起头,学着宁翼坤的腔调道:“既是圣赐之物,岂能随意转赠?哦,是了,都说慕王叔府中奇珍异宝世所罕见,有些宝物就连宫中都没有,想来也不大稀罕区区一把刀了。”
慕王幽暗的眼中带着一丝寒芒,太子竟敢如此还口?在他的眼中,这位一直被护在宁帝羽翼下的太子,一向是有求必应,娇宠无限,虽已弱冠,却难挑大梁,就像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他知道太子对他颇有微词,但至少表面上对他一向恭恭敬敬,从未有过顶撞冒犯的言行。
慕王一时怔愣,却听何老尚书道:“哎,太子殿下所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大宁都是主上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说着,笑着向慕王点了点头。
慕王颔首,但仔细一回味,又觉不对,见身边刘巍脸色阴沉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果然,何老头是拿君臣之礼那一套来压自己,看似解围,实则警示,偏偏这一闷棍自己还得挨着,不得不笑道:“何老说得极是,极是啊!”
何老尚书呵呵一笑,邀了众人举杯畅饮。一时间,看似宾主皆欢,喜庆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