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攻赵?”她又问。
“……”李斯当下止言。他做过九城的老师,知道此女聪慧,听这话,想必她已清楚大王谋划动向,“你是怎么猜到的?”
九城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先生帮我一个忙,我在宫中认识了一名甲卫,名叫郑赵。此次出兵的战士中,我希望他在。”
李斯一怔,有些惊诧,“你想扶持武将?你可知,如今王上宠幸蒙氏、王氏一族,他想要出头很难。”
九城反驳:“但先生想要的那个位置,现在不也坐着我父亲吗?就算他被罢黜,也有昌平君、王绾之流,先生也不曾退却啊。”
听她一说,李斯便明白,“他有大才吧。”
九城反问道:“学生的眼光何曾差过?”
李斯失笑,算是应下了。
“还有一事要告知先生。”九城紧接着说,“我父亲极大可能会送假官宦入宫。”
“——!”李斯一瞬间没控制好神情,面色相当精彩,震惊过后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讲出一句话。
好半日他道:“这事你什么打算?”
九城微微抬头望着车顶,悠悠一叹:“其实,百般算计不如顺其自然。我们不妨就顺势而为,必要时再推波助澜,‘坐山观虎斗’如何?”
李斯听了此言,若有所动。吕不韦送人给赵姬以脱己身,想必他定想不到,或许送过去的人,有一天能与他吕不韦平分权势。
车子停在城门口。
李斯欲下车,却又顿住,说道:“你不若做了这大秦王后,我以为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况且他日一统六国,你便拥有至高的权利。”
九城坐而不动,微笑道:“这事先生的大王不会同意。”
李斯便道:“我能说服大王。”
九城静静看了李斯会儿,眼睛透亮。
李斯领悟,道了声“告辞”,便转身打开车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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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内
“我就说吕九城那丑恶的嘴脸怎么可能为王后。”内宅深处,一位美颜妇人拖着病容,却笑的癫狂。她眉眼间有几分似赵姬,这就是吕氏庶长女的母亲,茝姬。
一旁侍候汤药的婢子析奉承道:“她还没有咱们大姑娘长得美呢。”
茝姬冷笑,“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也配和我的阿房争。现在被撵出宫,当真是可笑。”
当年她与赵姬同为吕不韦姬妾,便被赵姬算计不能侍奉秦异人,不然现在做太后的,是她茝姬。
后来她怀有吕不韦子嗣,想着若生了男孩儿也算一桩美事。奈何天道不公,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后又被吕不韦薄情扔在赵国数年,只能仰仗赵姬鼻息而活!
本以为被接回秦国能过上风光的日子,谁知他居然娶了正妻,她依旧为妾,连带着她生的女儿也地位卑贱!现在不过因为吕九城的母亲身份尊贵,居然想立这无颜女为王后!
茝姬心中气恨无法消散,“我定要让阿房成为大王嫔妃,以后她若生了公子,就有封地了!”她一下激动,从喉咙里涌出一口血。
婢子析一惊,连忙给她擦拭。
此时一个老婆子领着医者进来看到这一幕,眸中幽光闪过,焦灼地扑倒茝姬身旁,泣声道:“夫人您可要撑住啊,婆子把医者找来了。先生、先生您快给夫人看看。”
一位还不到中年的男子拎着药箱上前诊脉,面色一沉,心叹:这怕是快到了……
茝姬见他神色不妙,气息虚浮之下,强撑起一口气,道:“我的身子、一贯是先生调理的……先生且实话与我说,我这身体到底如何?”
男子收手,并未急于回复,而是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绿色的瓶子,倒出一颗小小的赤红色药丸,似有犹豫,但还是递了过去。
茝姬瞧见这药丸犹如饿狼扑食般抢过,药入口即化,同时效果明显,她的面色瞬间好上了几分,长舒一口气,道:“先生的药果真厉害,只是我这儿都用完了,还劳烦先生再配一些。”
这位医者跪在地上,双目凝视下方,并不看茝姬,而道:“夫人有疾在心,务必要保持心绪舒缓,加以药辅之,切不可断服,不然病将深。”
茝姬放下心来,在药的功效下回了些力气,赞道:“先生的药奇妙,有先生为我照看身子,我也能安心。戴婆,赏先生。”
戴婆便是那领医者进来的老婆子。
医者拜,拒道:“无且给夫人看病乃是本分,夫人不用再多加赏赐,无且、”他一顿,闭眼:“无且,受之有愧。”
这名医者,叫夏无且。
茝姬十分满意他,不贪财,且有医者行医救人的赤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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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待九城回府,正撞见戴婆领着夏无且走出来。
两厢撞上,九城先道:“茝姬身体又不适了?”
她已回府半年,时常能碰上进府问诊的夏无且。
他抬起头,在和九城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复又将头低下去,恭敬拜礼,然后离去。
九城又对戴婆说:“吕房在茝姬跟前陪侍吗?”
“并没有。”
九城也猜到了,想了会儿,别有深意地笑了:“那估计是在哪个士子床上呢,茝姬念女心切,戴婆还是据实相告才好。”
戴婆垂首,低声道:“诺。”
尔后,茝姬处的婢子析捧着沾血污秽衣物要去焚烧时,却意外看见明明已出府的夏无且,居然快步走在隐蔽的僻静小道上。
而在他的前头引路的,是嫡姑娘处的苓姑!
婢子析悚然一惊,猛的捂住嘴不敢惊呼出声。
她跟在茝姬身边不过五年,而在她侍奉之时,夏无且便是茝姬惯用的唯一医者。听说他原是吕相的门客,因医术不错,被吕相指命诊治茝姬,因此茝姬对他是万般信任。
待看不到两人的踪影,婢子析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却又快速爬起来。
她心“嘭嘭”乱跳,该将此事禀明茝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