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商年有资格这么称呼葬礼上的所有人。

因为他已在这片大地上行走了一百个轮回。

一百次转生，他有一百个名字，大夏帝国元帅商年，也不过只是最近的一个罢了。

纪录片已至尾声，夏皇的悼词中，也开始提到了他更久远的名字。

“大夏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句话，九州四海，上到耄耋，下到蒙童，尽皆耳熟能详。”

夏皇的声音传遍旷野，传遍大夏，传遍九州：

“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魂。”

“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骨。”

“千年之前，儒家始祖青丘圣人，生逢伯夏之末的乱世，朝堂之上暴君昏聩，四野之间哀鸿遍地，在这礼崩乐坏的末法时代，青丘周游列国，收三千弟子，以仁为本，以儒为道，以法为术，以兵为器，王霸并行，辅佐仲夏太祖平定八方。”

“晚年寿终，青丘易水之畔慷慨悲歌，一剑东去，白虹贯日，仓鹰击于殿上，杀伯夏暴君，以二人之命，换人间太平三百年。”

“从此，夏族皆知，何谓君子。”

“七百年前，释教鼎盛，仲夏四帝礼佛，广立四百八十寺，天下十土，三分归寺，然盛世之下危如累卵，胡蛮兵锋一至，北方沦陷，人间大乱如火宅，直至禅宗六祖惠蒙出世，开坛讲法，是为《现世如来经》，告天下佛子，当于此世成佛，率南朝四百八十寺僧兵入阵。”

“僧兵信来世，求功德，皆不畏死，寺院广土地，遍金银，尽是粮饷，二十年间，横扫胡蛮，还政炎夏，惠蒙回山，再度开坛讲法，是为《人间如来经》，告天下苍生，佛在心中，人人皆佛，令佛子还俗，寺土归民，帝不佞佛，为政以德，是为大功德……最后，坐化古刹。”

“从此，夏族皆知，何谓如来。”

“四百年前，道教大兴，叔夏嘉靖帝修玄问道，炼金丹，求长生，二十年不上朝，奸臣作乱，民不聊生，道教天师龙虎真君，于嘉靖帝五十大寿时，携棺进京，上天下第一《红尘疏》，曰此世无仙，金丹皆毒，红尘君父，当佑苍生，被暴怒的嘉靖帝腰斩于闹市，然而，一月之后，嘉靖帝便因金丹之毒暴毙，四百年来，大夏再无丹毒折寿之帝，再无不问苍生问鬼神之君。”

“甚至，《红尘疏》中，五万言挥挥洒洒的金丹原理，后来也传到了大西洲，成为近代化学、生物学与医学的启蒙经典之一，为人类文明的进步留下不可磨灭的贡献，至今，大西洲启蒙学园的文明之壁上，都挂着龙虎真君的画像。”

“从此，夏族皆知，何谓真仙。”

……

……

一个人，铸就了一个民族的风骨，这样怎样的一种体验呢？

商年轻叹一声。

有点迷茫。

一百世，每一次出席自己的葬礼，看着伯仲叔季四朝代代夏皇为自己致悼词时，商年都会有点迷茫。

因为他似乎是个冒牌货，他配不上这些悼词。

他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的知识，源于一个与这颗“九州星”似是而非却领先了千年的“地球”，儒家也好，法家也罢，还有自然科学，都是搬来的。

他所做的贡献，无非是站在千年之后的历史高度上，取之精华、去之糟粕，将其改造至尽可能先进又不超越当时生产力的程度。

而他最为世人所赞颂的“牺牲”，也别有隐情。

每一世死亡后，他就会沉睡至前世葬礼的时间点，出席完葬礼，便重启人生，或投胎转世（元帅商年这一世便是），或虚空造人。

虽然死亡时的痛苦无法避免，但也不过是一生一次，可以忍耐。

死亡真正的大恐怖，那种绝对的虚无，商年无需面对。

甚至，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

他想成仙。

是的，曾上《红尘疏》曰此世无仙的龙虎真君，竟在修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奇妙的事了。

从头说起吧。

商年从地球来到九州，是因为九州星的星球意志、也即是“天道”的选召。

至于为什么选召他，是因为他在23世纪的地球还算扮演了一个挺重要的角色，九州天道与地球天道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买下了他。

他的使命很独特。

天道无情，大道有情，九州天道想突破至所谓的“大道境”，必须顿悟“有灵众生”的情感。

宇宙中的有灵众生，有千万亿种，连地球上每年被人类吃掉几百亿只的鸡都算原始的“羽族”，但九州天道也只需要顿悟已占据九州星统治地位的人族的情感，所以，便从同为人族统治的地球处，拉来了商年，给了商年一本“天道书”。

说是天道书，倒不说是“天道剧本”。

商年灵魂寄托于上，可以选择转生在大夏帝国境内的任何一颗受精卵（皇后肚子里的都行）上，或虚空捏出一具肉体选择地点编织身份（必须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否则因果牵扯太大）降临，每世死亡后，灵魂沉睡至前世葬礼时，参加完葬礼后，再度转生。

除此基本能力之外，还有几项特殊能力。

而他的使命，则是借助天道书，导演以他自己为主角的一百场悲剧加一百场喜剧，让天道从有灵众生最基本的“悲喜之情”中感悟大道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