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长明城中尚有五万守军,尽是禁军精锐,战斗力有保障。而反观异族虽号称十万之众,然其中大多乃西域番邦仆从,战力定然不堪一击!我等若援,里应外合,定能解长明之急。”
“其三,长明城坚粮足,况且有乾天通明大阵守护,异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攻破!待敌军久攻不下,疲怠之时,正是我等援助之机,”
赵英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在场部分人听得默默点头,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不过很快地,又是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
“赵大人所言有理,但并不全面!在下有不同的见解。”
发言者,荥阳郑氏族长郑冲屏。
此番聚拢在洛京的义军共有十余万人之众,由于离得近的原因,荥阳郑氏带来了一万余人,是义军中的一股很重要的力量。
郑冲屏的地位远高于赵英,眼看他出言,在场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首先是有关赵大人方才说的其二……此次异族千里奔袭长明的是五部之中的宇文部,而宇文部的战力十分强悍,我军长途赶路,兵困马乏,定然不是对手。而军中缺少马匹,在面对异族的骑兵袭扰时毫无办法。”
“尽管我们有十几万人,但倘若这是异族的陷阱呢?”郑冲屏淡淡说道,“围困长明,引诱我等救援,而后将大周在江北的最后有生力量尽数歼灭。”
“倘若真是那样,那我等救援长明,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郑家族长所言有理。”众人默默点头,这的确有可能是个陷阱。
而且没有人愿意去和异族野战,北衙禁军的下场摆在那里,这完全是个找死的活计。
“有关其三,乾天通明阵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阻挡异族。但要知道,这当世九阶阵法的灵石消耗量可是如饕餮猛兽一般庞大,以长明的灵石储备,最多一刻不停地开启半月此阵。”
“半个月的时间,试问诸位谁有信心战胜异族?”
中军帐内又是一阵沉默,而后爆发出阵阵赞同的声音。
不同于赵英的大义凛然,郑冲屏完全是站在了个人的角度去考虑,完完全全地说进了众人的心坎里。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带着麾下私军响应朝廷号召的赌徒罢了,他们只想趁乱捞一笔,牟取最大的利益,可没必要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现在的明河谷地之中有十万异族军队,几乎与杀机地狱无异,没人愿意去送死。
“至于第一点……这就更加无稽之谈了。”郑冲屏顿了顿后,说道,“社稷危难之际,没有什么祖宗之法是不能变的。”
“长明没了,我们可以迁都洛京。洛京没了,我们还有彭城,还有金陵,还有成都!”
“而若要论起血缘关系……也并非必须长明公主殿下不可!”
他冲着佯装镇定的方迎拱手作揖。
郑冲屏没有把话说全,但已然与明示没什么两样。
“郑大人莫要再提此话!”
尽管心中狂喜,但方迎依旧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愤怒样子。
“长明公主的储君之位乃我父皇定下,我定然会全力支持父皇的决定!”
“是。”郑冲屏拱手致歉。
事到如今,在场的众人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郑冲屏打得是什么主意。
荥阳郑氏以前便是铁杆的秦王一派,此番方棠受困,他是把宝全都压在了秦王身上。
众人不想受他节制,但更不愿去长明送死。
“我赞同郑大人的话。”
“我也赞同。”
一个个拥兵自重的将领纷纷表态。
轮到王之由的时候,他沉默片刻,看向了方未寒。
方未寒和王之由平静地对视,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迟疑与犹豫。
方遵的所作所为,让这位接过琅琊王家权柄的年轻人有些动摇。
沈元兴上前一步,以手肘触碰他的胳膊。
王之由扭头看去,发现沈元兴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最终,王之由沉声说道:“我琅琊王氏兵力不足,无力支撑诸位决意。”
方迎面色一沉。
王之由的这番话看起来是两不相帮,但在这个关头说出扫兴,实际上还是偏向他的对立面。
偏偏他说的还是事实,平丘之战王家死伤惨重,他的确无法要求他们再提供什么帮助。
沈元兴紧接着表态:“吴兴沈氏与琅琊王氏同进退。”
此番洛京之集,八姓之中仅仅来了王沈两家,他们全部保持中立,方迎的面色有些难看。
不过两家的实力大损,现今孱弱,倒也对于大局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很快地,除了王沈两家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选择固守洛京,伺机向东南方向撤退。
方迎以为大局落定,不禁喜上眉梢。
正当他心中得意之时,却发现帐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表态完的众人都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一名年轻人,他身着灰白色轻铠,背覆白泽披风,腰间长剑神异超然。
从这场闹剧的开始直到终结,他都一言未发,像是一名冷眼旁观的过客。
在众人的视线中,方迎深吸一口气,朗声问道:“广陵王殿下,你的决定是什么?”
方未寒抬起头,锐利如隼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向王之由,王之由眼光微动,而后低头不去看他。
他看向沈元兴,沈元兴闭目,对他温和地微笑。
他看向郑冲屏,郑冲屏后颈一凉,心底骇恐,不敢与他对视。
最后,方未寒看向方迎。
秦王殿下被他看得全身发麻,根本抵抗不住他的庞大威势。在他的感觉中,和自己对视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血缘族弟,而是一只凶残嗜血的猛虎。
中军帐鸦雀无声。
泱泱锦衣数十,竟无一人敢于与他对视。
“锵!”
照渊剑出鞘,如拂拭过后的皎然冷辰。
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方迎心底一慌,恐惧之情如潮水般涌来。
“方……方未寒,你想干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方未寒漠然地看方迎一眼,身形越过他的身侧,径直走向大帐的正门。
他停下脚步。
照渊落下,剑锋切开土地,在正门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燃烧着血气烈焰的沟壑。
方未寒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似是不屑,又似是失望。
所有人的心中均是一惊。
中军帐帘被掀开,初春的阳光洒进,映照着东宫卫率灰白铠甲的灿光。
他们听得这位背负无数传奇的年轻藩王冷冷说道:
“诸君且去,我自西行。”
陈钰先为他掀开帘帐,方未寒大步流星地走向账外,徒留方迎脸色铁青。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阳光之下,他们看到如羽如林的白泽卫士在方未寒的身边分列两道,像是在迎接他们的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