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民不过一百六十万,兵不过数万,绝不可能在北周与陈国的两路夹攻之下幸存。
南周与北周的矛盾不可调和,欲要自存,必须寻求陈国的支持或至少是不干预。
而陈伯宗开出的联合条件,虽然会令南周吃上不小的亏,却又恰好是目前的南周可以接受的。
割地划界之事自不必多议,陈国想要的不过是些南周目前没有控制的偏远贫瘠之地。
便是那索要的岁贡,也正好就在南周的承受范围之内,巴蜀一地,若只养六万常备兵,刨去养官之费,其地一年折钱十亿左右的财政收入,恰能剩个一亿左右。
这般情形之下,五千万的岁贡,与南周的存亡之事相较,倒似是轻于鸿毛了。
这般想来,陈国君臣对处置南周恐是早有谋划,这个方案,倒真是将南周上下的利益权衡吃得死死的了。
只是二人此行虽是特使,于此等要事却无决定之权,仍须还报成都,再做计议。
是故,二人再同陈伯宗对答数轮,便引身而退了。
目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陈伯宗将一枚南周新贡的涪陵荔枝放入口中。
唇齿一动,便是满口生津。
倚着栏杆,陈伯宗的目光定在了城南为太医义诊搭起的棚屋之上。
在那里,问诊的百姓,还是同数日之前一般众多。
再抬眼而望,却是远处的坟茔映入了他的眸中。
那里埋葬着的,有江南之人,有关中之人,他们生前曾是敌手,死后却都藏在一区,所异的,不过是江南的胜卒有棺木存身,关中的败兵只能以席裹身罢了。
良久,将口中那嚼了不知几回的果肉咽下,陈伯宗终于开口向身侧侍立着的虞世基言道。
“虞卿,朕欲不战而屈巴蜀之兵,其事可乎?”
虞世基闻言只是有些出神,离都三月,从侍天子身侧愈久,他却是愈不明白眼前这位天子了。
他确实与这个时代的贵人们有些不同。
他似乎总是在把那些写在户籍与军功账册上的数字,当成实在的人。
说实话,现今那些奏承文书上的数字看得多了,便是虞世基也有些分不清他们是活人还是数字了。
于是似是过了半晌,虞世基才终于道。
“陛下敬天爱民,其事必也。”
陈伯宗听罢,只是淡淡道。
“固愿如此。”
他又道。
“君者,其杀民者众乎?其生民者众乎?”
虞世基应道。
“天下乱,君则以杀止杀,天下治,君则以生止杀。”
“而生杀之数,其事在人也,此所谓事在人为。”
陈伯宗豁然笑道。
“虞卿之言是也。”
“朕欲南行,会黔中、岭南之俚酋于长沙,收权柄于朝廷,其中阴志不服者则尽除之,卿以为可乎?”
虞世基道。
“此以杀止杀之道也,今时至尊威服荆襄,正宜布威南土,以去蛮夷割据之实。”
陈伯宗用手指轻敲了敲栏杆,终于道。
“善,朕将南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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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二年(568年)。
六月十三。
陈帝陈伯宗会南周使者于郢州,议划界、贡赋等事,周使请还报成都问其事,从之。
六月十四。
诏陈师西上,略秭归、施州(今恩施)等处,至巫山。
复诏黔中、岭南蛮俚首领北来长沙,为天子复荆襄贺。
六月十五。
南周陆腾大破北周尉迟迥于剑阁,斩获以万计,尉迟迥引残众归汉中,陆腾还据利州。
初,陆腾与尉迟迥战于利州,接战即大败,溃兵百余里,又使人献假首,示北周陆腾已死,剑阁空虚。
尉迟迥犹未尽信,引兵缓行,过关隘数重,果见无兵,始进大军。
陆腾早选麾下矫健之士,伏于山谷,尉迟迥既进,沿途数处险要俱为陆腾所断,
北兵于是大恐,陆腾纵兵击之,北兵遂败,器械弃于山谷,而投深涧死者,不计其数。
六月十八。
陈帝陈伯宗发府库钱三亿,恤伐周将士死国事者。
六月十九。
信州蛮附南周,巴蜀之地尽入南周之手。
六月二十三。
黔中蛮来附,诏以其地置黔州,并新置贵阳县为其治所。
六月二十四。
陈帝陈伯宗率水陆军二万,逆江入湘,由郢州至长沙。
六月二十五。
北周主宇文邕诏暂罢征南周事,以尉迟迥为梁州总管,镇汉中,以备南周北犯。
六月二十九。
南周再遣使,为约合之议,帝从之。
自是,陈、周约为叔、侄之国,而南周每岁贡绢帛等物折钱六千万于陈,称为岁币。
七月初二。
齐上皇高湛大集群臣于邺中,议再伐北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