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芙瑞塔猩红的舌头掠过牙尖,舔干净残余的血渍。“是啊,是啊,我给了你。我将血注入你冰冷的躯体,但这只是借用,这让你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她叹了一口气,靠回软垫里。“我给了你生命,亲爱的,在你体内奔流的热忱之血,足以维持你死亡躯体的活动,甚至给了你更上一层的力量。但十六年了,你依旧面容苍白,呼吸冰冷,我的使女中何时有过这样的蠢物?”就像愚钝之人会辜负大能赋予的灵性一样,你也辜负了我,让我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赐福了。”
莫娜直直地盯着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她的身体迅速地膨胀、腐烂,白骨化,很快就被无形的力量腐蚀成一抔灰烬。美貌侍女们若无其事地上前,清扫干净同伴随后的痕迹。
涅芙瑞塔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女儿”的记忆。
她迅速略过了陈腐无味的凡人生活。一个年轻冲动的女孩,对猩红女爵的权利艳羡不已,谋害了父母,亲手献祭了兄长来祈求自己的垂怜,除了野心外一无是处。使女的生涯同样不值一提,一直到记忆的尽头,才有了些有趣的东西。
……她裹紧了兜帽,成为使女这么多年后,她依旧常常会觉得发冷。看了眼身侧布莱尔红润的脸庞,一种嫉妒油然而生。
女爵可以在大宅里安枕,自己却只能在长夜的冷雨中监视一个老神棍和小崽子。她阴郁地想着,一股过分甜美的血腥味涌进鼻腔,让她舒服了不少。
等等……血腥味?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安娜隐蔽的屋顶。使女的视线透过雨幕,看到了外墙上和雨水一起缓缓淌下的深色液体。
那是任何一个使女都不会错认的,血的色泽。
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不该是他们恐吓别人吗?从脑满肠肥的贵族,到野心勃勃的外来者,都该被使女之名震慑才对。
窗户被打开了,一点光透出来,却让自己觉得更冷了。那个孩子的面容在窗口一闪而逝,他的手掌裹上了使女的血。
女爵不会原谅这种事……每一个使女的血中都流淌着她的生命精华,她靠这个恩赐他们,也控制着他们。使女的血只属于她。
这个外来的小崽子让使女流血了。
他为什么能做到?
一个重物砸在了雨棚上,然后滚落到大路中央。安娜发青的面容正好对上了他们,身下的深色水滩不断扩大着,又被雨水冲散。
布莱尔发出了愤怒的呼噜声,还没等自己出声,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幕里。即使在使女中,她也是相当乖戾的一位。
莫娜本来也想迈步,但某种情绪绊住了她的脚,也许是凡人的懦弱,也许是某种潜意识里发觉的异样。
太安静了,太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之前,除了雨声之外,天地之间就没有了别的异响。那马车轮子碾过路面的滚动声呢,那灯柱下流浪汉的唉声叹气呢?
莫娜狐疑地站在原地,犹豫着自己究竟是该追上同伴还是再观察一下周围。
呱嗒一声,一点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
她僵硬地扭过头,听到了自己颈椎的咔咔声。
身后的雨棚哗啦哗啦响着,被雨水打得噼噼啪啪。布莱尔被倒吊在上面,面容离自己的头颅不过几十厘米,像一个沙袋般晃晃悠悠。
使女夜视的能力让她看清了那把同伴的双足缠在雨棚上的“麻绳”,它湿漉漉的,正往下滴着深色的液体。
布莱尔的喉咙像婴儿嘴唇般翻卷着张开,舌头从伤口中伸了出来,软塌塌地垂在脖子上,仿佛一个猩红的领结。
她光洁的额头上,是一个醒目的以血绘制的双头鹰,正被流淌的雨水缓缓抹去,渗进湿漉漉的垂落的长发里。
在无穷无尽的雨声中,窗帘被拉开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永恒。
一个身影站在窗前,暖黄色的光从她身后投进这个雨水编织的囚笼,却带不来任何温度。
陌生的女人对她颔首致意,即使隔着雨幕,她也看清了那双灰蓝色的双眼,还有那双唇的一张一合。
“受诅咒者向你致意,女爵。”
一瞬间,涅芙瑞塔理解了莫娜不能领会的意思。
女爵睁开眼,自顾自地笑起来。
“不胜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