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外一边,
方正化和孙传庭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
如今才三十四岁的孙传庭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稽勋司郎中为什么会突然得到新帝青睐,从而被点名复职,而且还被安排跟着个太监来劳军。
根据官场上的经验,以及辞职归家之前对朝廷的印象,孙传庭不由担心方正化跟魏忠贤等是一类人,打着劳军的名号来贪污钱财。
老秦人知道老秦事,
如果方正化真是来陕地军镇刮钱的,那今年本就闹的有些厉害的农民起义,只怕又得添上官兵暴乱这一把火。
好在方正化是个正直的太监。
他既然领了皇爷给的任务,自然不可能让皇爷失望。
虽说太监很少有不贪财的,但方正化本就是其中异类,不可以混为一谈。
哪怕要钱,方正化也知道,哪些钱可以拿,哪些钱不能拿。
皇爷为什么要安排自己来劳军助饷?
不就是担心走朝廷正式流程,经手的人太多,被克扣的也多嘛!
这次给陕西一带,尤其是延绥镇补发的饷银,本就是皇帝内帑所出,若是被贪了,岂不是直接撬皇帝的墙角?
更何况方正化还被朱由检带着算过账,自然知道皇爷对数字计算的能耐,在账本上做手脚可瞒不过当今天子。
于是方正化只想把这件事办好,以免失了圣心。
孙传庭一边默默观察着,一边跟方正化有过交流,发现他跟自己印象中的宦官并不一样,对方正化倒是有了些好感。
只希望大明朝能再出几位贤宦,这样内廷外朝配合着一起辅佐君上,大明朝何愁不中兴?
新帝能提拔出来这样的宦官,想来比天启帝要有识人之明,也不会纵容阉党嚣张下去!
想来大明天朗气清之日不远矣!
抱着这样的希望,孙传庭一路跟到了西安府的秦王所在。
由于朝廷本身没多少可用资金,今年才堪堪重修完成的三大殿基本上把大明朝的太仓给吸干了,而朱由检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内帑都拿出来垫付陕西这边的欠款。
所以找藩王凑钱,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而陕西众多藩王之中,秦藩最长最富,要打秋风,又位于入陕路线中的头一位,必然是要先去这打打秋风,随后可以一路北去,再过韩藩、庆藩等地。
虽说皇爷暗示了,藩王要是不肯给钱,方正化可以带着一堆欠饷的士兵亲自来藩王府吃大户,可方正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干。
主要是军镇大多围绕长城修建,本就在边疆,而藩国却是没这个规律,跟军镇都差了距离。
陕西距离边镇最近的,也就肃藩和庆藩,而肃藩又是大明诸王中有名的穷鬼,榨也榨不出多少钱来。
所以最符合上门条件的,就是庆藩。
其余诸王离得远,最好先从他们手里扣出来钱,不然拖着那么多人跑遍陕西,本来就饥寒交迫,只怕那些名为士兵,实为饥民的人得先死在路上。
方正化打定主意,要去秦王那儿探探路。
而当代秦王朱谊漶听闻竟有天子近身来此,摸了摸胡子。
“派人来孤这里干什么?”
“孤可没什么招待他们的!”
下人回禀,“听说是来劳军的。”
朱谊漶胡子一抖,不屑一笑,“孤看哪里是劳军,摆明了是来吃钱的!”
“那些阉人吃丘八的饷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来吃孤的钱,怎么不把自个儿贪死!”
下人在旁边尴尬。
作为王府里的奴婢,他自然也是个阉人。
大明朝又不是只有皇宫里才有缺根的稀有物件。
“到底是京城来的,要是回去跟陛下说些混账话,只怕……”
“他敢!”朱谊漶气的瞪大眼睛,鼓起自己肥胖的脸。
转而,他又泄了气。
毕竟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帝身边的人。
就算自己是老牌藩王,可皇帝到底压在他头上。
“那就给个五千……不,三千吧!”
“孤的秦王府也没有多少钱啊!”
朱谊漶捏着胡子衡量许久,最终咬咬牙,打算出点血把人打发走。
而这三千两中,名为“助饷”,能写在明面账本上的,只有五百两,剩下的两千五,则是给方正化的贿赂黑钱,无法见光的那种。
在朱谊漶看来,
什么助饷?
丘八们替大明朝卖命,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太祖当时还给丘八们分了地,实行卫所制,朝廷不找丘八要钱都是好的!
按照规矩,自己这个秦王还得要他们供养呢!
一群泥腿子,何德何能让王爷出钱养他们?
方正化收到这一笔钱的时候,也被秦王这区别对待给吓一跳。
助饷扣扣搜搜,行贿却如此大方。
看来大明的藩王跟官场的风气一致,并没有落后于时代。
可这算什么事?
方正化自然可以把这贿赂来的两千五百两算成助饷部分,还能反手加到朱由检的身上,给皇爷增点面子,施恩于穷困的边镇士卒。
可说来说去,这三千两也不够啊!
只算已经饥饿多年的延绥镇(即榆林镇),兵丁就在五千人以上,每人按照规矩,一月银钱要有四五钱,即便折扣算成三钱,每人补发一年饷也要一万多两了。
这还只是最理想的。
实际上延绥镇可不止那么多人,也不止军饷要花费。
延绥直面西北黄沙,大风一来,就卷着沙子直扑长城,若不及时清理,那沙子能把长城堆起来,从而使外部蛮子轻而易举越过长城阻碍,进入内地烧杀抢掠。
所以延绥镇每年还要额外拨款,雇佣一些当地人去挖沙子,清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