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她忍不住心痛道:“我心慌”
阿盈叹气:“心慌也没用”
“希望桑公子能够马到成功,这样儿公主以后的日子也好过的多”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院,每个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从前千娇百媚的思贵妃,坐下没留个子嗣,如今还不也丢掉了浑身的傲气,过着夹处逢生的日子?
新皇登基,变数极大,还不知道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这条漫漫人生路怎么走下去呢
从前婷妃受宠,多的是阿谀奉承的人,身后拥护的人只多不少,如今,庭院凄凉,就连年幼的卫儿摔倒了都没有人再搀扶起来
妖妖惆怅不已,连日来竟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瘦弱
她闷闷的坐在榻上,旁边是放冷了的姜汤,心里想着阿桑,连最爱的话本也看不进去了
阿盈这般伤怀的妖妖,也是没什么办法,只得暗自嘟囔:“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
又不忍说道:“公主,多少吃点东西吧,这般瘦,一走路都能摔倒似的”
妖妖看着蹲在榻前,忧心望着她的阿盈,眼里带着忠诚和心疼
她俏皮的笑了,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小脑瓜儿:“我固然伤心,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是近日因父皇的事儿,戒荤戒酒,还是小心翼翼的好”
阿盈恍然大悟,这才放心的说道:“我还以为是桑公子让公主日思夜想,成疾了呢”
妖妖只要一想起在满是荆棘里,拼命突破重重刺客包围的桑寻水,白衣染血,刀剑无影,便担心不已:“说不记挂是假的,可他总归是做大事儿的人,我以后终究是个内院的妇人”
阿盈起身,拍了拍裙摆,正要去传膳,一听此话,翻了个白眼,说道:“公主,你可别自谦了,就你这才华、见识,都可以做个夫子了”
“不像奴,不通文墨,只是个白丁”
妖妖捂嘴轻笑:“你这丫头”
“惯会哄我开心”
心里不由得感慨:“原来的阿盈像个木头,如今却像是开窍了的木头”
脑海里不由得幻想着婚后接二连三的生了一窝蛇孩子,七八个穿着肚兜的福娃娃,圆不隆咚的,围着她母亲、母亲的叫,声音脆生生的,可好听了,她便觉得好笑:“是,相夫教子的夫子”
突然,一位侍女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只见她额头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汗珠,脸色苍白,双膝一下子跪倒在地:“公主,婷妃娘娘她…”
阿盈看着这个没规矩的丫鬟,正要开口教训她时,猛然见她这副模样,大吃一惊:“何事儿慌慌张张的?”
丫鬟颤抖的抬起头来,只见她眉清目秀的面上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多:“公主,婷妃,婷妃娘娘自杀了”
阿盈懵了,连忙怒喝道:“你别信口开河”
丫鬟连忙磕头:“奴没说谎,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
妖妖乍然一听,脑袋里只剩空白,她起身,缓缓的走在她面前:“你说真的?”
丫鬟的眼里带着惊恐不安,却还是哽咽地点头
妖妖只觉天都要塌了,一片眩晕
幸好她的手紧紧的撑着一旁的玉桌儿,才不至于摊倒下去,她逐渐找回理智:“发生了何事儿”
跪坐在地上的丫鬟抬起额头,只见惨白的面孔上浮现着悲痛,她抽泣不止:“奴是最近发配到婷妃宫中,今儿一早,奴去送水,推开门便见婷妃娘娘自缢于梁上,旁边是躺着的吴嬷嬷”
妖妖想听的不是这个,来不及换身衣裳,仅仅披了身狐裘便向婷妃的宫中赶去
大雪纷纷而下,放眼望去,分不清方向
妖妖慌张的不知所以:“阿盈”
阿盈连忙上前:“我在,公主,我在”
只见路旁有一从丛的杜鹃花,开的正艳,即使被白雪覆盖也遮不住斑斑点点的美,可如今的她,没了欣赏美的心思
匆匆向婷妃宫中赶去,差点撞到树上也浑然不知
还未走进,便听接二连三的哀嚎声传来:“娘娘”
“娘娘为何想不开,留下年幼的皇子可怎么活啊?”
在这个皇帝即将登基的节骨眼儿上,竟出现了婷妃殉情的消息,也是让人措手不及
妖妖踉跄的向前跑去,推开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丫鬟婆子
只见婷妃早已被抬了下来,放在了冰凉的席面上,化作了原型,她的旁边是吐血身亡的嬷嬷,仅仅摆在地面上
皇后站的远远的,身旁是穿着华丽的贴身丫鬟,头疼的看着哭天抹地的一幕,焦灼极了:“明儿可是皇帝登基的大喜日子,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身旁的侍女也是气的厉害,这婷妃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选在今儿死,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皇后疑心问道:“会不会是被…”
侍女摇了摇头,嫌弃的说道:“检查了的,确认自杀”
“再说了,还有她亲笔所写的遗书,还能有假?”
又鄙夷的说道:“现在还流行殉情的戏码?她有一儿一女傍身,新皇登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她一去,年幼的皇子,待嫁的公主,怕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渣都剩不了”
皇后蹙眉,看着远处角落的一丛腊梅花:“所以,你说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侍女轻哼:“女子出嫁从夫,她怕是蠢吧,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选择陪葬”
皇后想着死去的巴蛇王,不由得吐了一口:“死了都有人陪着,也是你的福气”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在她耳边说道:“十五公主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回头望去
只见穿着青衣,披着狐裘的女子踉踉跄跄的跑来,披着一头秀发,不知不觉已被雪染白了,脸上带着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憔悴极了
她不由得叹气:“婷妃是个蠢的”
卫儿看着眼前毫无声息的婷妃,没有一点温度,也不会像往日里温柔的和他说话,给他擦眼泪,他心慌:“母妃,你在干嘛”
他也化作了原型,躺在了婷妃身旁:“母妃,卫儿陪着你”
看着不回答他的婷妃,他控制不住眼泪,哭唧唧的说道:“母妃,你是不要卫儿了吗?”
他化作了人形,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席面上,结成了晶莹的雪花:“母妃,你好冷”
“卫儿给你暖暖”
别处宫的丫鬟婆子也来了,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也有
只见她们挤在门口,七嘴八舌的说道:“这婷妃娘娘,咋这么想不开”
“前几日还见她心情舒畅,赏花逗狗儿,自在的很,不见半分愁色,万万没想到,她竟对王上如此深情,以命想陪”
“哎哟,这你就不知了吧,往往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心里才是波涛汹涌”
“王上在世时,多宠婷妃,要啥有啥,万里之外沧州拉来的荔枝,仅有少数,都赏了一大半给这婷妃”
“不仅如此,还有数里之外盛产海珠的云海,听闻数以万计的捞珠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的一粒红珠,都被王上赏了婷妃”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殉情呢”
“王上如此情深,她怎舍得他一人入黄泉”
…
阿盈气急败坏的看着堵在宫门口的丫鬟婆子们,挤都挤不开,吼道:“宫里最忌闲言碎语,你们这是不想要脑袋了?”
有不怕死的婆子说道:“管你屁事儿,你那个宫的…”
只见她转头一看,瞬间沉默无声
其余的丫鬟婆子察觉到异常,连忙向后看去,只见泪流满面的妖妖站在腊梅树下,空白的看着他们,嘴里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这热闹…好看吗?”
吓得他们惊慌失措,跟偷吃的老鼠被发现了似的,四面八方的逃窜而去
妖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踩着厚重的积雪,穿过长长的腊梅亭廊,透过朦胧的双眼向前看去,只见年幼的卫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缓缓上前,只觉眼前一片冰凉,看着躺在席上的婷妃,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颤抖的手指伸向前,想摸却又不敢摸:“母妃”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也不能相信她的母妃会自杀
可是仵作的话岂能作假?
“母妃最怕冷了”
她取下狐裘,给她披上:“母妃,还冷吗?”
皇后不忍直视这让人窒息的一幕,不过新皇即将登基,后宫死人多少有点不祥,这件事儿可不能闹的人尽皆知,以免落人口舌,随即唤了侍女去堵嘴
又走进悲伤欲绝的妖妖,叹了口气:“还不给公主披件衣裳”
阿盈连忙说道:“是”
皇后看着呆滞的妖妖,忍不住说了一句:“节哀”
可该办的事儿还是得办
她今儿还有的忙,也不能把所有的时间全耽搁在这儿,也顾不得他们的情绪,说道:“说完了吗?”
便吩咐人直接抬走了尸体
妖妖看着两个侍卫抬走母妃,瞪大了双眼:“你们这是干什么?”
卫儿也闹的厉害:“你们岂敢?放下我母妃”
皇后一个眼神过去,两个侍卫头也不回的走着
卫儿起身追去,却被人按着,他挣扎不已:“母妃”
“你们放下我母妃”
妖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后宫之中,始终是牡丹为大,即使海棠在美,失了爱花之人的惜爱,也不过孤零零的一株,等待枯萎
看着母妃被抬走的身影,她泪目:“母妃”
皇后叹了口气:“你们也知明儿什么日子,为了十二皇子,此事不宜声张”
卫儿眼看着母妃消失不见,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又茫然无措的看向妖妖,跟有了主心骨似的,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嗷嗷大哭:“阿姐,卫儿没有母妃了,只有你了”
妖妖紧紧的抱着卫儿,她的脑子里混乱的很
在母妃不受宠时,她们二人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艰辛,母妃也没想过自尽,如今金银首饰样样不缺,山珍海味摆放其间,再说了,自她看来,母妃对父王与其说爱,不如说利用
在父王的眼里有了影子,才让一日三餐有了着落
她不能相信:“怎么会这样”
雪越下越大,仿佛也在为她感到悲伤似的,纷纷扬扬
皇后带人走了,这平日里热闹非凡的院子如今变得物是人非
阿盈眼眶红肿:“公主,瞧这天儿越发冷了,以小王子的身子骨会受不住的”
妖妖回了神,看着他惨白的小脸,泛起心疼:“卫儿,屋里有暖炉,去吧”
卫儿盯着一双红肿的眼摇了摇头,泪珠儿还不听话的流着:“阿姐,我想母妃”
在婷妃身旁服侍已久的丫鬟,看着眼前的一对兄妹,也是于心不忍:“公主,婷妃娘娘已去,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十二皇子不日便要登基,奴说句不好听的,若这事儿说出去了,怕是会再生波澜,很有可能罪责落在你和小王子头上”
阿盈听在耳朵里不舒服极了,回头气愤的说道:“可婷妃娘娘是为王上殉情”
丹风十指紧扣,皱眉说道:“是这么个理儿,可后宫如今还是皇后做主”
妖妖踉跄起身,恭敬说道:“有劳”
妖妖扶起卫儿,声音哽咽:“走吧,卫儿”
卫儿看着这冰冷的地儿,也呆不下去了,又忍不住哭出声来:“阿姐”
妖妖闭了闭眼,悲痛欲绝的说道:“走吧”
丹风看着二人离去,也是一叹
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父王去世,母妃殉情,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特别是小王子,处境更是艰难
妖妖哄着卫儿睡下后,便回了阿房宫,傻傻的坐在榻上,久久才说出一句:“阿盈,我没有母妃了”
阿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给她递帕子,替她擦眼泪:“公主,你还有奴,还有桑公子,还有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