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决定在马邑方向发起进攻,过中陵川攻善无,再出此城直攻盛乐的决定,自然发到了后方。
此时邵勋亲率的大队人马刚刚全部通过冠爵津,进入邬县地界,正往晋阳挺进。
夜宿郭家坞堡时,他召集了随军的几位谋士,即太保潘滔、军谋掾张宾、龙骧从事中郎郗鉴、侍中羊曼。
几人随着邵勋的性子,在庄外的田野旁,边走边谈。
“召君等而来,并不独北边之事。”邵勋看着头顶浑圆的明月,说道:“西边有人过河,言关中诸郡正在搜罗粮草、征集丁壮,至五月初十,已不下七日,距今则十余日。太尉王夷甫、尚书令裴景声亲至河东,安抚人心,并征集各家部曲、胡汉兵众,以将战之势操练。你等议一议,刘粲此番出战,袭扰耶?决战耶?”
彼时夜色正美,但众人却无心欣赏。
侍中羊曼极少被征为随军谋士,这会有点跃跃欲试,想了想后,便道:“贼兵恐不少,当在十万以上。此为刘粲千载难逢之良机,定然想着有所作为。”
羊曼说完,郗鉴紧接着说道:“大王,仆闻匈奴胜兵不过万人。若真有十万众,想必多为羸兵,骁锐之众应不会超过两万。此军不会出潼关,而是自蒲津关而出,然其须得攻破侯抚军之营垒,方能北上安邑、平阳。我军连战连胜,便是丁壮部曲亦士气高昂,大王可令侯将军坚壁不出,以消贼之锐气,待其撤退之时,遽然攻杀,或有所获。”
邵勋听了微微点头,又看向张宾,道:“孟孙怎么看?”
张宾拱了拱手,道:“大王便是回师亦无用。我军一回,刘粲便走。我军一走,刘粲必来。”
邵勋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宾就是这样,说话直击要害,指出了匈奴敢于大规模动员的本质,即你主力走了,他来偷鸡。
“阳仲,你怎么看?”邵勋又看向潘滔,问道。
“不班师,但增兵耳。”潘滔认真说道。
“兵从何来?”
“泰山、颍川还有豪族部曲,多年征战之下,并非乌合之众。”潘滔说道:“骡子军亦在汝南整训,或可调其北上。便是太原府兵——”
“太原府兵不能动,他们要镇守关隘。”邵勋摆了摆手,说道:“阳仲你倒和丞相、军司等人想法如出一辙。匈奴还没出动呢,就想着增兵,是不是过于胆怯了?”
潘滔不认同,只道:“大王,丞相、军司并非担心蒲津关外的战事,而是见惯了人心鬼蜮,担心有人趁机作乱,截断侯将军粮道,令大军不战自溃。方今天下,盼望着大王失败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邵勋沉默。
如果把这个天下比作一家公司,最开始他在梁县时,公司小,他有绝对控股权。但随着业务越做越大,投资者越来越多,他的股权被极大稀释了,现在可能已低于50%。
梁国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地方上的豪族,都是各占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不等股权的股东。股权比较分散,但加起来远远超过作为董事长的大股东。
而且,这些小股东中的很多人,还担任着自总经理以下的各个职务,既是股东,又是打工人。
你侵害了小股东权益,他们暂时无力联合起来罢免你,但有没有可能让你吃个教训呢?
蒲津关战败,平阳失陷,对小股东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因为带领公司开拓进取的董事长还在,还更加有求于他们。
“泰山兵不动,看顾徐州方向。”邵勋做出了决定:“颍川集结豪族兵马北上河东,骡子军亦北上,由侯飞虎节制,看顾后路。”
“至于此间么——”邵勋倒背着手,不容置疑地说道:“全速北上。我倒要看看,关东数十郡在手,还打不打得起两场战争。”
“金正在前,我在后,他所述之事,我信!无需驳回其方略,让他按照自己意愿打。”
众人见邵勋如此坚决,便再无意见,随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完善细节。
邵勋则独自站到了河边。
邬县的夜晚非常宁静。
明月被遮住之后,雾气渐渐上涌,显得如梦似幻,又好像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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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两千余辆马车陆续抵达马邑,给这边运来了十五万斛粟麦。
这个时候,刘闰中部的牧人已赶着牛羊杂畜在荒芜的雁门郡内放牧养膘了。
另一支自蒲阳山等地而来的牧人大军,亦赶着数十万杂畜,自瓶形口进入了雁门郡。
左飞龙卫后续六千人马于同一天抵达了马邑,一起来的还有九千部曲,他们刚刚抵达雁门,就被喊了过来。
十七日,雁门郡方向送来了两万余匹马。
金正扣下了运粮队的马车。
在马邑郡征发了数千人,充作驭手、马夫,随军北上。
至此,这股大军计有来自上党的骑兵六千、来自东平、高平的左飞龙卫府兵九千,战兵总计一万五千人。
辅兵方面,则有左飞龙卫府兵部曲九千、马邑乌桓丁壮五千,共一万四千人。
携两千余辆辎重车、十五万斛粮、四万余匹马,浩浩荡荡北上,直趋善无。
五月十八日,贺兰蔼头在善无城外祭天完毕,然后率自贺兰、纥豆陵、伊娄、丘敦、乙旃、车焜等多部抽调的三万骑南下,沿着中陵川南行,直扑马邑。
……
作为商队里的“识途老马”,以及曾经的鲜卑斥候,拓跋六狗被征发了起来,跟着一支五六个人的小队北上,离大部队三十里左右,探查敌情。
进山一天多了,大军先锋已开至中陵川源,而他们则沿着中陵川向东北方向搜索前进。
这一天是五月十九日,天气不是很好,夜间就起了薄雾,至晨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