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来梅洛彼得堡看南央时,距离她的死刑执行时间还有半个月。
在他以无比认真的语气做下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约定后,南央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妥协。
她默了一下,只问:“为什么?”
那维莱特回答她:“你之前和我说,你想要帮助我调查少女连环失踪案,这不是因为你别有所图,而是完完全全出自于你的内心,出自你的‘爱慕’。”
南央忍不住说:“那只是我随口编造的借口,那维莱特,你还是别当真比较好。”
“那你当真了吗?”
青年的双眼直视着她,看着她不自然的神色,看着她躲闪的视线,又问了一遍:“那由你自己说出口的‘借口’,后来你当真了吗?”
“这重要吗?”
“你当真了。”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南央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又沉默了一阵。
她破罐子破摔般转过头,就是不看他:“是,我当真了。你这家伙……平常不是对人类的情感总是心存疑惑吗?怎么在这种地方敏锐到让我难堪。”
她本该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在那个黑漆漆的空档仓库里,但是临到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想那么草率地离开人世间。
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某些心里话,还想再见他一面,还想听听他的声音……
就只是这样简单的心愿而已。
所以她用剩余的两次模拟加上所有的存档点作为特殊代价,交换了延续的机会。
然后那维莱特就出现在了仓库里,救下她。
虽然南央知道这绝对归功于人生模拟器系统,但是在那一刻,她看见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那是南央这次模拟的短暂一生中,有且仅有的吻。
可惜的是,好不容易交换的机会没过几年居然就要失去了。
巧合的是,自己当时决定延续模拟的前一刻,心中涌现出来的愿望……居然在此刻都实现了。
南央想:承认了这一点,总感觉好像连将死之际的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了。
她本来不打算说的。
她心中清楚,自己模拟次数已经完全归零,无法再兑换一次模拟了——为什么听见那个承诺的一瞬间,心中还是产生了动摇呢?
太奇怪了。
就因为这样的动摇……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人类关于情感的定义复杂多样,我原先不理解,但是直到谕示裁定枢机给出你有罪的结果时,我的心中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茫然……以及悲伤。”
明明是剖白内心的话语,但是那维莱特依旧说的从容又和缓,让南央的忐忑和难堪逐渐逐渐归于平静。
她低声道:“你不是很容易悲伤?审判案件的时候枫丹下雨的频率都高一些,还有我给你讲童话的时候。”
“这是不一样的。”那维莱特摇摇头,“这两种悲伤的差别很明显,你说的是我对于事物本身的情绪,但是当我宣读结果的时候——那种悲伤是不一样的。”
“骗人的吧……”南央没忍住,转而开了个轻松的玩笑,“你下一句该部不会要说——你也当真了吧?”
最高审判官,全枫丹最公正的人,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是。”他说。
南央内心滞涩了一瞬。
她缓缓睁大双眼,一种几乎荒谬的不可置信瞬间弥漫了她整个身心。
“你于我而言是不同的。”那维莱特继续说,“思来想去……或许很早就不同了,但是我一直没察觉。”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习惯了他们时常在一起,习惯了共同度过的下午茶时光,习惯了倾听南央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童话故事。
他太坚信她的品格,也没想过分开会如何。
南央这一次直接不说话了。
她静静地听着那维莱特说完,然后久久无法回应。
面板说:【你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后悔过。你后悔自己冲动犯下的过错,你的心因为那维莱特的话产生喜悦,但是喜悦太痛,这样的希望太迟,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了。
可惜……
“如果我能早点听见你这话该多好。”她疲惫的说,“你回去吧,再见……算了,也不像是可以说再见的样子。”
*
那维莱特离开了。
在离开梅洛彼得堡的第二天早上,他收到了来自莱欧斯利典狱长的消息:“她自杀了,用的是从警卫机关身上拆下来的零件。零件很锐利,直接刺进了心脏,希格雯赶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没有反转,没有冤屈,在与世界告别的那一刻,她甚至没有什么怨怼和不甘心。
后来那维莱特拿到了南央的遗物,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放了一些小东西。
最上面是当初卡琳遇害的文件,拿出来之后,里面有一个已经变成干花的、由虹彩蔷薇编制的花环,还有一小罐植物精油。
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在盒子的最下方,还放着一本已经被翻到破旧的书。
上面的封皮已然泛黄了,但是印刷的字迹足够清晰,上面赫然写着——
《让我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