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玩笑。
一条人命!
昌平知县想起那年院试,袁秀才是案首,而这白衣秀才名落第二。
顿时知道这是白衣秀才授意下人,或者随从为讨好白衣秀才,故意而为之。
白衣秀才也是没想到,昔日记恨之戏举,就闹出了人命大案。
此番前来,是欲将此事掩去。
国朝素讲人情,出了事,首先想到的,并非是如何解决,而是如何找人平事。
两位知县不想管,可又不能不管,白衣秀才,姓孔啊!
衍圣公府的孔!
虽是旁支。
也是一县之主得罪不起的存在。
故此。
牙牌之事,昌平知县、良乡知县不再提及。
命人去给袁秀才送了三十两纹银,以作补偿。
袁秀才不知县衙曲折,但见知县如此,也知宛平县衙是无法为他主持公道了。
气性上涌。
袁秀才身着孝服,入了京师内,到东公街的顺天府衙喊冤。
顺天府衙,掌管京畿之刑名,顺天府尹,更是朝廷正三品大员。
接到状子,当然不能不管。
可昌平知县、良乡知县,正是顺天府尹的门生,先袁秀才一步去见了顺天府尹,告知了一切。
顺天府尹皱眉之下,命府衙公差将状子收了,躲着不见。
袁秀才在家中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顺天府来人。
然而袁母死去多日,在灵堂内无法安葬,袁秀才明白,在顺天府衙告官是不成了。
袁秀才认死理,顺天府衙不公,那就换个公道的衙门。
一纸状纸,往三法司而去。
刑部没送,都察院没送,偏偏送入大理寺。
为防大理寺不受此案,不怕死的袁秀才干脆身着孝服,在大理寺门前喊起了冤。
大理寺卿李兆蕃听到动静后,了解事案后,直接让人把袁秀才打发了,说此类案事不归大理寺管,应去寻顺天府衙。
如此,大理寺推给顺天府衙,顺天府衙推给大理寺,来回推托,官官相护,不外如是。
袁秀才终究发了狠,意欲抬着袁母灵柩闯宫见驾。
宫廷禁苑,又岂是凡人想闯就能闯的。
袁母灵柩未至正阳门,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拦下,袁秀才也被抓走。
“刘总宪如若有意,或许可以救一救这至孝之子。”
牟指挥使饮尽碗中茶,咂了咂嘴道。
陛下命内阁首辅大臣嗣子李兆蕃为大理寺卿,为国朝祈福,平定天下冤假错案。
能力平平,身在高位,本就危险不说,冤假错案到了眼前,李兆蕃依旧视而不见,何止是大逆不道?
如果在大朝会上,被人揭露此事,李兆蕃如何能逃的掉?
女婿的衍圣公出了事,嗣子的大理寺卿也出了事,李首辅,又当何如?
翁婿、父子,休戚与共,李首辅,难辞其咎!
“多谢指挥使大人提携!”
刘杰感激道。
既然如此,只需将那袁秀才从五城兵马司手中解救出来,带到御前,李兆蕃就在劫难逃了。
以子罪父,首辅府,跟着就完了,陛下的交代,也就完成了。
“次辅大人,与首辅大人交好,户部的事,是首辅大人爱徒李梦阳充任影子尚书,刘成学尚书才能安然当个甩手尚书,这般行事,刘总宪难道不先请示过次辅大人吗?”
牟指挥使眼中晦暗不明,提醒道。
李首辅,刘次辅。
相交多年,彼此之间,视为挚友。
如今,刘总宪,作为刘次辅独子,要狠狠地一刀剜在李首辅的心口上,传扬出去,刘家,顷刻间将会德义之名尽失。
“如果告知父亲,反倒会让父亲难做,此事,皆由我一人所为,万般罪责,我一肩担之。”
刘总宪沉吟良久,摇摇头道。
身为酷吏,就该以陛下之念为己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其余的,不在考虑范围内。
哪怕以后父亲闻听,予以打骂,参奏首辅府,也势在必行。
“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牟指挥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询问道。
像啊!
真像啊!
真像一把刀啊!
这样的刀,陛下握着,又锋利,又舒服。
这样的人,要是能进入锦衣卫,着力培养,下一代锦衣卫指挥使,舍他其谁,可惜了。
“保全亲人。”
刘总宪抬起头,与牟指挥使四目相对,坦诚道。
陛下命他和侄儿成学,踏足九卿之列,绝不是皇恩浩荡,而是以他和侄儿性命,束缚父亲手脚,让父亲听旨行事。
可是侄儿成学,实在不成器,在户部中,闯祸不断。
终有一天,会闯下大祸。
作为叔父,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侄儿犯下杀身大祸之前,在陛下那,积攒足够的功劳。
到时候,换侄儿一条命。
因此。
他甘愿成为酷吏,甘愿成为陛下手中的刀,陛下想砍到哪,就砍到哪!
拜师锦衣卫指挥使,只不过是迎合陛下近臣的手段。
“有一天,刘杰你会不得好死。”
牟指挥使眼睛微眯,死死地盯着刘总宪,一眨不眨道。
历朝历代,从没有酷吏能有好下场的。
圣名,不能有污点。
那干脏事的人,终逃不掉被抛弃的命运。
“或许吧。”
刘总宪没有丝毫在乎,笑了笑道。
大不了遗臭万年而已。
“你适合拜我为师。”
牟指挥使收起威势,解下腰间牙牌,扔给了刘总宪,颔首道:“我不是儒门人,没有儒门的规矩,你又身居高位,见面也可以不拜我,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袁秀才,在五城兵马司的南城指挥司中,那南城指挥,是李首辅提拔的人,在这关头,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名头,如果不太好使,就用这个。”
“谢老师!”
刘杰跪地叩首道。
师徒之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