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三两下就将包袱打开了。
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黑檀木的盒子,他打开,首先映入眼睛的是一封信。
薄唇狠狠扬起,他撕开信封,将信拿了出来。
这一次,嘴角再也没下来过。
叶轻舟在信中还问道,看到赵衡交给他的那封信感觉如何,她只要一想到他气急败坏的表情,就想笑,吐槽他写的信很肉麻,她可不会写他那样的,打趣他若是不忙,可以试试写话本子,一定大卖,赚个盆满钵满。
叶轻舟在信中写道韩云舟要生了,叶钧也来了,她的弟弟快要生了,有点小欢喜,说孩子要是晚点出来就好了,说不定他们姐弟能一个生辰。
生辰?
宋晏看的心狂跳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居然没给她过过生辰。
她生辰是.......
宋晏扶了下额头,想了一下当时他看过的八字,是......
哦,对了,是九月二十。
宋晏握住拳头的手,在实木的桌面上敲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走不了。
宋晏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他寒着一张脸,拿着信纸,继续往后看.....
后面写的,是惟歆和承燊的日常......
叶轻舟写道,两个孩子在大人的搀扶下可以迈步了,原先冒尖的两颗小牙破土长了出来,特别可爱,她写道,孩子有的时候也很气人,他们常常抢东西,还会打架,有一回糖糖把果果咬哭了......
宋晏看着她写的日常,心里越发的想念他们,恨不得立刻动身去看他们。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走......
宋晏将叶轻舟送给自己的礼物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像丸药一样的东西。
这是她亲手为他制作的熏香。
宋晏抬手,将桌案放的香炉打开,拿过夹子,夹起一颗香丸出来,投入了香炉中。
不一会儿,一股清爽通透,像是晚秋的清晨,太阳还未升出时,泛着的那股丝丝冷意的味道,闻着,让人一瞬间清醒。
和他常用的熏香有些相似,都是这种清冷的味道。
不过,这个香气再仔细一闻,又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像寒冷时,人们所期盼的光与暖。
宋晏很喜欢。
这是他收到过的,最用心,最好的一份礼物。
......
燕帝驾崩,太子文曜继位。
一朝君主一朝臣,君王登基,自然要重用自己的亲信。
元和帝也不例外。
朝中重臣的变动,事关朝庭的稳定,元和帝便是想要自己的人取而代之,他根基不稳,也不敢轻易调动。
但是地方人事任命,还有律法章程,牵扯没那么多,动起来就简单了许多。
地方官员,走马观花一样的换,还有那些律法章程,那是改来改去改去改来......
元和帝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各衙门此后几年,忙的是脚不沾地。
宋晏自然走不开,他只能寄托在信上。
由一个月一封,两封,加到五封,信差有时是结伴到大乐府的。
但这样,还是远远的不够,解决不了他的相思之苦......
白日里还好,忙的没有空闲胡思乱想。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孤独感更是明显,他更是想他们......
好几回想抛下一切,就要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宋晏心里盘算了一个又一个日子,准备去看他们,但临到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
他以为年底,快过年这一段时间,总可以歇一段时间,去看看叶轻舟和孩子。
却忘了新皇登基的头一年,藩属国要有一场大的朝贡,思音成亲也在这个年底,他又去不成了。
等忙完,年都过完了,他又忙起来了。
而最后的一封通信,叶轻舟说,他们已经计划三月底启程,往金平而去,让他不要再写信了,居无定所,信差不好找。
他们之间,连最后的联系都断了。
宋晏算着他们启程的日子,他们到达金平的日子。
再派信差过去,而信差这来来去去,他一年以后才收到的回信。
这一封信里,叶轻舟让他不要挂念他们,说他们很好,也不要再写信了,路上太远,不方便。
宋晏还是写了信,他在信中言辞恳求的希望她带着孩子回来,他说他很想他们。
但最终,还是被他撕了个粉碎。
她若真的想回来,不需要他说。
没说,就是不想回来。
他若这么写,是在为难她。
宋晏到底没再写信。
五年后的初春,嫁到西北的文敬和驸马叶绍元回来省亲。
宋晏找准机会,进宫求见宋婉瑜。
......
永延宫。
宋婉瑜坐在凤座,悠哉悠哉的品尝着手中的香茗,偶尔余光,瞟一眼跪在下首的男人。
被茶盏挡住的,描绘精致的红唇,深深的勾了勾。
她就说,他宋晏有一日要求在她头上吧。
哈,看他这样低声下气,她心里,真的舒服极了。
架子端的足足后,宋婉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胳膊肘搭在桌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垂首,挺直跪了一个时辰的男人。
“当年你就是这样逼迫先帝的,现在,你不会也要用这种方法,来逼迫哀家吧?”
“不是。”宋晏垂着眼,说:“臣弟只是在求太后娘娘。”
“求?”宋婉瑜笑了:“你就和哀家说,你要护送敬儿回西北,然后跪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管这叫求?”
“宴之啊,你是身居高位久了,不知道什么叫求人了吧?”
宋晏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宋婉瑜。
宋婉瑜的嘴角挂着清淡的笑意,人畜无害的样子。
宋晏的身子伏下,头触地,匍匐在地上:“微臣求太后娘娘成全。”
宋婉瑜挑了下眉。
笑了一下,说:“不是哀家不想帮你,你是户部尚书,户部那一摊子可离不开你,护送敬儿回去,有礼部的礼官,你去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让陛下知道,陛下该怪哀家了。”
宋晏道:“户部如今已经步入正道,所有事务有条不紊,而且,户部没有大的官员变动,多是跟随臣弟多年的老人,处理各种情况都能上手。”
“臣弟保证,绝对不会有状况。”
像他说的,户部已经步入正道了,他要是去求皇帝,说去看看孩子,应该也会被准许的。
但是肯定不能再二甚至再三,有个一回,已经算是皇帝看在他这个舅舅的面上开恩了,毕竟西北太远,来来回回少则七八个月,多则一年之久。
护送文敬回西北是一个送到手的机会,只要宋婉瑜去和皇帝说,这便是公事。
他可以留着他的面子,放下一次再求,这样又多一个见叶轻舟的机会。
宋晏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呢。
宋婉瑜知道,他既然打算离开,必然是做了完全准备的,公事上必然安排了妥当。
但是,她就要抻抻他,再吊吊他,就不想这么快随他意。
谁让他之前给她那么多委屈受呢。
宋婉瑜扶住了额头,一副为难的表情。
“你让哀家想想。”
宋晏从地上直起腰来,眼睛微微抬起,瞟了眼高位上衣着华丽的人影:“到底是臣弟子女缘薄,见一眼孩子都是奢望。”
“算了。”
“让太后娘娘为难了,您就当臣弟没提。”
“臣弟先告退了。”
说完,他叩头,从地上起来,退后几步,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刚转身,宋婉瑜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宋婉瑜是想好好的矬锉他身上锐气的。
但是,他哀大于心死的模样,还是让她心软了。
她哪里舍得他如此绝望,难受。
“你回去收拾收拾,敬儿再有七八日就启程,你随时等消息。”
宋晏仿佛很震惊。
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反应过来,行礼道谢:“臣弟多谢太后娘娘成全。”
“去吧。”宋婉瑜叹了一声。
“是。”宋晏应后,再次退下。
那背对着宋婉瑜的脸,唇狠狠的扬了起来。
他余光往后瞟了眼,跨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