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丁点睡得极其不舒服,不光脖颈上的伤没好转,并且还落了枕,成了痛上加痛。及至丁点忍着双倍的痛苦,在火妞的嘲笑声中艰难穿上了衣服,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因为在昨晚的大会之上,杭叔已经同薛峤等人言明了今天要举行入殓仪式,所以薛峤一早便在火妞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素洁的孝服,并且去祭拜了一回老爷子。之所以这会儿又回到屋里,是薛峤担心丁点醒来后见不着他人,到时候又生出其他乱子,故而才会叫上火妞,让她备好饭食同他一起回了房间。
在叫醒丁点后,薛峤本想给丁点打个警告,让他别再到处乱跑,然而当薛峤见着丁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后,想想还是放弃了,就他现在的模样,警告他别处去乱跑属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薛峤见丁点确实是伤的不浅,没法子照顾好自己,于是他索性将火妞给留在了房间,让她好生照看丁点,顺带着监视好丁点。原本火妞和丁点都是不情愿的,但架不住薛峤的面子,于是来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料理完丁点后,薛峤就白衣孝服地出了房门。一出门,薛峤就打望了一眼天色,因为当下正值深秋时节,加之昨夜又下过雨,所以此刻的大院里雾气依旧弥漫。薛峤行走在雨雾里,白褂长发,举止洒脱,浑似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走了没多远,薛峤就撞见了一群身着丧服的小仆,小仆们见了他很规矩地行了礼,然后就将他请到了灵堂。
薛峤随众小仆去到灵堂,发现灵堂还是那个灵堂,不过里面却是早已站满了人。薛峤不认识这些人,但这些人却是同他很熟络似的,一见到他纷纷拥上来向他致以慰唁,从节哀顺变一直唁到生者自安,直到同样身着丧服的杭叔出现,三言两语劝退了众人,薛峤才挤进了灵堂。
进堂之后,薛峤悄悄地向杭叔打听了众人的身份,杭叔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昨天侄少爷婚典受邀而来的客人,不过因为出了老爷子的事儿,所以他们现在都成了吊唁的客人。
薛峤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向杭叔询问了许夫人母子和薛蘅兄妹的现状,在得知他们都在偏厅祭拜老爷子的时候,薛峤又是点了点头。
“少爷,等许夫人他们祭拜完毕,就得由您亲自主持入殓仪式了,仪式的流程昨晚老仆已经详尽告知,到时候还望您费些心思。”
“杭叔您毋需忧虑,我会按着规矩来的。”
说罢,薛峤打量了杭叔一眼,发现杭叔一脸颓相,猜想他定是受哀受累没歇息好,于是薛峤劝慰了他两句,让他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杭叔听了薛峤的话,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有样学样地点了点头。
及至满堂的客人把该吊的唁都吊得差不多了,杭叔才向一众人等说明了因由,然后将薛峤请出了灵堂。从灵堂去到偏厅,拢共也就百十步路。到了偏厅,薛峤发现许夫人等人确实都在这里,不过因为他们一个个的都在呼天抢地,所以薛峤并未出言招呼。他走到拔步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老爷子,很是恭敬地屈膝叩拜,拜完之后,薛峤才依次向许夫人等人作了问候。
杭叔以前主持过穆夫人和两位早逝少爷的葬礼,堪称老成持重,因而外围的诸多杂事,例如入殓的时辰、禁忌、奠仪、人员安排等等,依旧是他在照管,薛峤等人只需依着规矩将老爷子的遗身安安稳稳地抬入棺材即可。
在杭叔的安排下,入殓仪式应着黄道时辰启幕开始。伴随着许夫人撕心裂肺的悲戚之声,薛峤与薛蘅将老爷子的遗身从床上扶了起来。薛峤是嫡脉长子,按着规矩,由他扶着老爷子的上身,而薛蘅则是扶着老爷子的下身,至于薛苓与薛嶙,则是分立两边,不费气力地托着腰身。就这样,老爷子的遗身在三子一女的抬举之下,按部就班地从偏厅去往灵堂。
因为事先已经安排下去,所以这会儿在去往灵堂的路上,全都直溜溜地排满了小仆。小仆们呜呜咽咽,哭声此起彼伏,比之许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薛峤走在前头,加之人高马大,气力相较于养尊处优的薛蘅等人也是最为最足,因而在整个抬尸入殓的过程中都是他在出主力。
薛峤抬着老爷子的身子,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他不是不悲切,而是将悲切释然了。他八岁离家,十岁入道,一纪的修为修来的是他对尘世生死的超然和对薛家情感的淡忘。老爷子的逝去于他而言就是灵的遁去,是周天之法使然,是万物生息必然,陷得太深,末了也是枉然一场罢了。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薛施主,小道在这里为你送行了,福生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