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涂坤克乘势追击,借伙房之人敲打延味羡,好不容易终是迫得他就范。
按理,若涂坤克存心刁难,延味羡无法挣脱,主帅死的缘由总能找到堵住悠悠众口的完满说辞,但延味羡选择了妥协,涂坤克却动了犹疑恻隐,按捺起来,频繁试探,甚至丢出了台阶。
就像是知道一些暗里的细枝末节,企图从延味羡入手,将盘绕深重的虬枝蛛网一一扯出。
不过看样子,涂坤克是有意抛砖引玉,延味羡却无心顺势而下。
而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态度也和起初大相径庭,少了诸多顾忌,多了几分肆意,言行陡然无状,竟恍若是在求速死……
这般没来由的转变究竟埋藏怎样的玄机?
代洲义觉得自己在观摩一出戏,只是自己眼光粗浅,看出了形,却悟不到其中意,索然无趣。
但可以确定的是,涂坤克和延味羡这两人间的擂台已然架起,纵然一时间的过招难分伯仲,但暗地里的激流涌动还有锱铢较量定也是少不了的,他且有得揣摩。
现在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但继续看下去,一门心思地看,说不定就会有所获,将迷雾碎片一一拼凑。
医师辽因私下将右手伸出袖口,一个劲地朝右下方挥手,示意延味羡言多必失。
早在炊事长为护伙房之人毅然应下蜂蜜罐的归属时,他就看出炊事长不太对劲。
之前同样身陷囹圄,仍可以那般不卑不亢,沉稳自持,现下仅是一只来历不明的蜂蜜罐,便难住了他?
不屑被诬赖可以理解,但话里话外不留余地,明知何处是悬崖,还迫不及待纵身一跃,这就不是慌不择路可以解释的了。
如果换作他是炊事长,纵使位卑,坦荡耿直,情势如何不利,都不会选择坐以待毙,更不会束手就擒。
何况,物有相似,事有巧合,要真想撇清和一只已碎蜂蜜罐的联系,又有何难?
饶是涂校尉说破了天去,也给他扣不上这顶谋逆弑主的帽子。
他现在是在军中就职,但之前一直是无所拘束的江湖游医,遍历南北,接触过大大小小的伤痛病患,也见过各式各样的死法,对毒物更是颇有研究。
论毒的来源,制度用毒手法,小辈不算,他在当年同龄的散医中,不说头号,怎么也排得上前三。
从残余炙羊肉里提炼毒素的过程中,辽因其实早就注意到,乌头碱的用量很少,并且混在菜里,又经过了特殊处理,根本不致死。
再说这乌头碱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伙房常备之就说伙房有嫌疑,未免过于牵强。
倒是久未被提及的毒源中的另一味——钩吻,毒性甚烈,凶猛异常,即使再小的量亦可短时毙命,却偏偏是被众人疏忽了。
涂校尉想从乌头碱按图索骥,找到破解真相的钥匙,不料遇上了一身傲骨,不偏不倚的炊事长,见此计显然行不通了,又撞上缺根筋的万葛沙好心帮倒忙,意外发现了蜂蜜罐中的果醋,蜂蜜罐也就不再是无主的了,而被烙上了炊事长的独特徽记。
炊事长无坚不摧,至情至性,不为市侩名利牵绊,世间唯有忠孝仁义是他无论如何放不下的。
他从一开始带领伙房众人入主帅大帐,就一直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打头阵的是他,主要担责的也是他。
他想相护伙房全员之心,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软肋,涂校尉又岂会不善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