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亦棠心情大好,拍拍舒舒的发顶,自己洗漱去了。
舒舒吭哧吭哧爬上床,自己脱了小靴子,把小袍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褚亦棠把外衣挂上架子,又去关了窗,回头却见舒舒并没上床,只在床沿坐的很端正。
“睡啊,不是困了?”
舒舒没动,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别扭道:“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你个小豆丁睡外面半夜不得滚下去啊,你睡里面得了。”
舒舒“哦”一声,爬进床铺内侧,褚亦棠吹了烛火,掀被上床,其实并没什么睡意,这个时辰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搭在被面上的手被微不可闻地戳了戳,褚亦棠挑开条眼缝,侧头看去:“干什么?”
弱弱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
“………”舒舒又理亏,只好再问,“你都知道我的了,我也想知道你的。”
褚亦棠拿他没招,随口敷衍道:
“澜棠。”
“糖果的糖吗?”
“……不是,海棠花的棠。”
“哦,”舒舒仰面躺着,睡姿乖巧,“我可以叫你棠棠吗?”
“……不行,”褚亦棠被他叫的鸡皮疙瘩往外冒,“又不是小姑娘,别叫叠字。”
舒舒反驳:“我也是叠字,我也不是小姑娘。”
“那是,你是小豆丁,”褚亦棠重新闭上眼,舒舒不甘心,又戳他,“我不能管你叫阿爹,也不能叫你的全名,为什么不能那么叫?”
褚亦棠不理。
舒舒失落:“那真的要叫阿爹吗?”
“不然你想叫什么?”
“那好吧……”
舒舒拗不过,只能妥协,褚亦棠揉揉他小肚子,给他掖好被子。
今晚是鬼市开市第一晚,金袖楼要第二日才对外迎客,褚亦棠不着急这个时候。
夜色深浓,褚亦棠闭着眼,睡得并不好。
他又做梦了。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荒野,残阳如血,铺就天地间鲜红色泽,战场上厮杀纷乱,硝烟四起,他奔逃在荒野上,在找什么,可入目只有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褚亦棠茫然,远处天际有人影,却没等到他靠近,随风化去,徒留残影。
戛然而止。
褚亦棠遽然睁眼,喘息急促,手不住发颤,他起身下床,摸到药瓶,没就水,倒了一颗在手里送服入口,撑着桌边缓了许久,胸口郁结闷痛才算散去些许,他抬手,触碰到了满额际的冷汗。
他正平稳呼吸,余光却瞥见身旁影子,他转头,舒舒正在他身后,攥着小拳头,探着脑袋看他。
“你怎么啦?”
褚亦棠摆摆手,喝了半杯水:“没事。”
舒舒犹豫了下,又费力地爬上凳子,垫着脚轻轻拽他袖子:
“我以前也经常做噩梦的,没关系的。”
褚亦棠脸色很白:“小豆丁也会做噩梦吗?”
舒舒点头:“会的,我一做噩梦就睡不着。”
褚亦棠勉力笑一笑,又把舒舒抱回床上,怕吓坏小孩,又道:
“做噩梦而已,一会儿就好了,你睡吧。”
舒舒把被子盖到下巴尖,手交叠在身前,乖乖合眼。
褚亦棠没再躺下,他盯着窗外的一隅黑暗,静静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