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伟哭哭啼啼的说完，也算解释清楚了。他猜到结果了，钟世勋肯定跟那些孩子一样，不会相信他的。

他，今天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想到年轻男子点点头，高高在上的斜了他一眼：“我相信你。”

钟大伟震惊的望着他，意外的简直说不出话。他以为解释不清的一件事，竟然还有人愿意相信他？

看他震惊的样子，钟世勋淡然又带些沧桑的语气解释：“如果真是你害死了我父母，今天到这里的，只有你的人头。”

钟大伟莫名的缩了缩脑袋，还好，脑袋还安全的长在脖子上。

“大伯，我没想到，我爸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想他死。”钟世勋复杂的感慨一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一段语音，扩音放给钟大伟听。

这是车祸事故发生后，行车记录仪里记载了他父母最后的时间及对话。

音频一放，男女对话吵架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钟大海，我受够你了，这次，找到阿勋以后，我们离婚。”女人仿佛忍耐挣扎了很久，做出了这个沉重的决定。

“阿莉，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离婚呢！”

“不是突然，是早就这么想过了，只是今天才张嘴而已。”女人濒临崩溃，爆发的喊着。

“阿莉，我知道你是担心阿勋的安危，说的气话，我们先不要想那些，找到阿勋最重要对不对，我们现在只想眼前一件事……”

“钟大海，我真的受够了，我连每天睡觉，拉屎都在想，你到底还要给你哥多少钱，你到底还要帮你哥多少次。他不来找你要钱，我担心他来找你要钱，今天，明天，后天？他来找你要钱，我又气他厚脸皮气你烂好人……我的情绪已经被你大哥这个烂人左右了知道吗？你是好人是大圣人，我刘莉就是个大俗人你知道吗？”

“阿莉……”

“你别说话，让我说，我听够了你的话，受够了你的话。你知道我的心日夜都在被一句话凌迟吗？我儿子十二岁的生日愿望，只是想让爸爸妈妈陪他放一次风筝而已……”

女人哽咽的声音传来。

“如果这次找到阿勋就好，如果这次阿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有什么脸活下去？他的愿望就只是和爸爸妈妈放一次风筝而已，我这个当妈的都帮他实现不了，我有什么资格当人妈妈？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我们陪了他几天，我们天天和他在一起，却忙的没时间看他一眼，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突然长大了。”

“当他不再对我亲近时，当他开始叛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就知道我这个妈妈没当好，我失败了，我对不起他。我想跟他说对不起，我想弥补他，我约他吃饭，他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样看着我，但是客户一个电话打来，我一急就什么都忘了，他一个人在餐厅等到凌晨，后来我又约他去游乐园，育儿专家说，只要你学会爱孩子，什么时候都不晚，可是，你哥又借走一大笔钱，公司没钱给员工发工资了，我又四处找钱周转……”

“我的儿子，他一次一次装满希望的期待的等着我，可我一次次的失约，我恨我自己，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我刘莉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我幸福了吗？算了，我不想说了，我也不想哭，大家这么多年，体面点，离婚，以后你管你哥，我照顾我儿子，我会把阿勋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统统补给他，就当我求你，放过我行吗？”

“阿莉，你别说这种负气话，别让我为难好吗？你以为我想管我大哥吗？我有时候都被他气死了，可我不管他，还有谁管他？如果我妈在世，拼了命也会管他的。我气的要死的时候，就想，当我妈还活着，我就当替我妈管了他，求你理解理解我好不好？”

“钟大海，我理解你，谁理解我！我们海利集团看着光鲜亮丽，里面都要被你大哥搬空了。我已经是个失败的妈妈了，我的儿子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我的责任，就算他将来是个混混，没出息找不到工作，都是我的责任。如果他到了那一天，我能为他做什么？钟大海，我能为他做的，就是给他钱，给他很多钱，就算一天我死了，他也有钱过着饿不死的生活。我这么努力，我的钱是留给我儿子的知道吗？但是你全给你大哥嚯嚯了，我的努力有什么意义？我照顾到了你们所有人的情绪，谁管我了？谁心疼我儿子了？所有人都骂他叛逆，连你这个当爸的都嫌他丢你的脸，你想一下，你除了生下他，你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吗？”

“我怎么没有？我没有照顾阿勋他能长今天这么大吗？阿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宠着他，慈母多败儿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都是挨打长大的，我每次动手打他，你都拦着，结果拦成什么样子了？”

……

两个人因为肓儿教育争吵不休，越来越激烈。钟世勋不知道是第几遍听这段音频，每次听每次都落泪。

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废物，也活的像个废物，自暴自弃。却在有一天发现，有一个人从来没嫌弃他是废物，反而一直珍视着他。

她说，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挣到足够他花一辈子的钱。

墓碑前的两人，一人落泪一人忏悔捶地。夫妻两个人死前开着车还在争吵，争吵的内容刚好和墓碑前的两人相关。

钟世勋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的天色，他倔强的仰起脑袋，清冷的声音响在这空旷的墓园。

“那天云南小县城报导发生了自然灾害泥石流，爬山的一群年轻人里面，有三男一女因为泥石流被冲走，两人死亡，三人受伤，一人找不到任何消息，还在搜寻当中。当时刚好我也在云南和朋友玩，前一天朋友圈发的定位正好是这个小县城。我爸妈打不通我的电话，以为我也遭遇了泥石流，所以心急的开车赶去机场，在机场的路上，他们吵架了……”

“大伯，你也听到了，吵架的内容和我和你有关。如果不是我们，他们不会吵架，如果他们不吵架到情绪失控，就不会开车失误，不会因为躲避不及对面的车，连车带人滚下悬崖下面。”

“大伯，你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好，我妈都要跟我爸离婚了，我爸都没有跟我妈松口说不管你，不说他为你做了多少，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能吗？”

钟大伟愧疚的落下眼泪：“我错了，世勋，大伯错了。”

钟世勋看着他的眼泪，想到那句话：鳄鱼的眼泪。

“他对你这么好又怎么样？你还是想他死。我爸他就是善解人意，永远对你好，永远怕你为难，所以他选择自己死，免得你背上弑弟的名声……”

“世勋，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为什么不说？如果我爸还活着，你会放过他吗？你心中的贪欲，恶念，会减吗？”

钟大伟哭着喊：“我是想过要他死，但我没真的想要他死，我不会害他的，世勋，我可以保证。”

“是吗？那好，从今天起，大伯你就留在这里为我爸妈日夜扫墓，陪在他们身边，忏悔弥补吧。”钟世勋说完，慢慢站起身。

钟大伟惊呆的望着他。

“大伯，你没有选择，除非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堂哥堂姐他们被我逼的走投无路，如果你愿意好好待在这里赎罪，我会继承奶奶的话，完成我爸的遗愿，让钟家不散。如果，你非要跟我作对，后果你承担不起。”

钟大伟呆滞着，脑袋昏乱一片。妻子跟他离婚了，家散了，家没了。

海利集团副总的位置，他也没了。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见他口袋里没钱了，也都跑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一辈子一事无成。他也老了，活不到许久，但是他的孩子们还年轻，他这辈子不是个好兄长，好丈夫，好爸爸，帮不到他们，但也不想连累他们。

“好， 我在这里陪他们。”

见年轻男子转身迈步要离开，他不放心的喊：“世勋，你是个好孩子，他们的死跟你无关，你别多想。”

钟世勋没有回头，冷漠的勾勾唇角，算是笑了。他要怎么想才能做到无辜呢，爸妈是走在去找他的路上呀。

他当然也是罪人。死不可怕，活着赎罪才是更难的，而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