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死的，蒙恩。”尤伊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他的手被蒙恩抓住，原本翻着粉的指尖已经苍白。

生命渐渐消逝，尤伊想，大概自己还不足够成为蒙恩的伴侣，今天将会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好可惜......”尤伊喉间挤出一句话。

可惜自己没能成功。

但也没有那么可惜，如果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百年后死去和今天就在这里死去，没有区别。

意识陷入混沌的时候，尤伊逐渐麻木的身躯突然一痛。

脖颈上传来熟悉的刺痛，血液流逝。

要死了吗？

尤伊双眼朦胧，看着逐渐昏沉的世界。

就在这时，唇边变得湿润，一股血腥味穿透脑海中浓重的迷雾，将神智变得清明。

尤伊意识到什么。

身体爆发出力量，贪婪地吮吸着蒙恩的血液。

是初拥。

在自己即将死亡的关头，蒙恩终于动摇了。

喜悦混合着庆幸，驱动着尤伊的身体。

一天过后，尤伊睁开双眼，他的肌肤变得苍白，血液流速减缓，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步入了另一种境地。

长生种的境地。

窗户被窗帘盖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也透不过来，尤伊分不清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即使如此，视线中，一切如此清晰。

是血族的能力。

尤伊习惯性地想去拉开窗帘，可一丝光亮刚穿过来，他就感觉手腕一阵灼烧。

尤伊跌倒在地，挥舞的胳膊将桌上的油灯碰到。

油灯落在地上，碎片四溅。

尤伊看着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

为什么不能见阳光，是血仆吗？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蒙恩走了进来。

他看见跌倒在地上的尤伊，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我变成什么了。”尤伊躺在床上，期待着一个答案。

好在答案是让他满意的。

蒙恩将窗户拉拢，脸上涌现出爱意。

直到尤伊濒死的时刻，他才明白，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坚韧、智慧的人类。他无法想象从今往后没有尤伊的生活，于是在最后关头，蒙恩赐予了他初拥。

“血族。”蒙恩回答道，“但新生的血族会很虚弱，之后会慢慢好起来。”

尤伊脸上无法抑制地出现庆幸。

从蒙恩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真是太好了。

他经历无数生与死，用了足足十年时间，终于将虚无缥缈的永生握在手上。

从今往后，他尤伊，将会有无数的时间，在历史沉积的智慧中绽放属于他尤伊的光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谢谢你，蒙恩。”尤伊感慨着，满是庆幸。

蒙恩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他想，也许是劫后余生，因这个而喜悦那也是应该的。

“我要多久才能好。”尤伊问。

“大概两周时间，你就能独自出去了。”蒙恩回答，他抱着尤伊，语调已然变得温柔，这是他认可的爱人了，要相守到永远的爱人，在他认清的自己心意的时刻，已经无法放手。“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

蒙恩想，尤伊应该也很开心。

但尤伊听见这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望着被窗帘遮住的窗户。

所以两周之后，他就能离开蒙恩了吗？

人类对血族的了解太少了，尤其是初拥这样隐秘的事。

尤伊以为两周后一切都将结束，但事实上，在一个月内他都无法离开蒙恩。

但现在他不知道。

在一个夜晚，尤伊坐在桌前，思考了很久。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他依循诚实的原则，从未说过谎话，结果自己却用八年时间编造了一个盛大的谎言。

尤伊想结束这一切。

他在笔记本上这句话。

尤伊本想将笔记本留给蒙恩，可是想了想，如果蒙恩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大概会很生气，于是便将笔记本也放进了行李，只给蒙恩留下一张简短的字条。

一张单薄的字条放在桌上，房间内空无一人。

蒙恩回来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然而他第一反应是恐慌。

如果自己不在尤伊身边，尤伊会死的。

随后，蒙恩看见那张字条，上面尤伊写着自己离开了。

蒙恩来不及愤怒，化作一道雾气飞快顺着尤伊离开的方向跑去。

黑沉沉的天空下，尤伊顺着街道向前走，突然一道黑雾掠过，停驻在尤伊面前。

黑雾化作熟悉的人影。

“你要去哪。”蒙恩问。

“不知道。”尤伊提着包裹，显得有些心虚。

蒙恩视线扫过尤伊的包裹，声音微沉，“跟我回去。”

尤伊以为蒙恩是因为自己离开他生气，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是担心自己在转换期间出现意外，于是尤伊再次拒绝。

此时太阳快要出来了。

蒙恩来不及解释，把尤伊带回房间。

视线一转，尤伊已经落在房间的床上。

蒙恩正想问尤伊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他行李散开，一本皮质笔记本落下来。

蒙恩只是想将笔记本捡起来，可尤伊脸色瞬间大变，蒙恩察觉不对，翻开了笔记本，发现这是尤伊的日记。

从尤伊作为一个魔法学徒时在学院上学时，从他第一次接触到藏书馆的浩瀚时，从他开始谋划如何得到永生，在大陆间跋涉时。

野心、渴望、消沉、希望与最后的喜悦夹杂在一起，如同刀刃一样刺穿蒙恩的心脏。

蒙恩翻到尤伊与自己相识的时刻。

字里行间，那些过往的经历如同画卷一般展开，然而他却看见另一个真相。

“你只是利用我？”蒙恩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对不起。”尤伊偏过头。

金色的发丝挡住他的脸颊，令蒙恩看不清他的神色。

蒙恩手中涌现出雾气，将日记吞噬。

“我竟被你欺骗。”蒙恩按住尤伊，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人，和那个贵族少女一样，只是渴求永生的贪婪之徒，只是他更加聪明有耐心。

得到永生的目的对蒙恩来说不重要。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蒙恩语调森然。

他冰冷的手指抚过尤伊的脸颊，而后卡住他的脖子。

“你会和我纠缠到死。”

于是蒙恩将尤伊带回了血族禁地，永恒的月亮挂在天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