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那淡漠的双眼里平静,没有看出悲伤,他一向如此,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九天小小的身躯披麻戴孝,跪在李婆婆灵前,一动不动等着听着村长发话。
村长对着安心问道:“李婆婆临走前说安姑娘愿意收九天为徒,想问安小姐此事可为真?”
安心点点头,随即表示:“我与李婆婆提过,也问过九天,如今九天没有长辈,我自是不会强迫孩子,我今日便当着大家的面再问一次九天,你可愿意拜我为师?无论你愿不愿,李婆婆的丧事我都会替你办,这只是我与你有缘的一点心意,你不必有负担,你若是不愿,我明日便会离开,绝不纠缠。”
村民听着都觉得安心是个豁达磊落的人,纷纷赞叹。
村长制止了村民的窃窃私语,又道:“李婆婆临终前说的正是这事,她说她早该走了的,是安姑娘给她治病买药她才强撑到今日,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确信安姑娘会善待九天,因而拜托我将这事告知大家,九天以后便跟安姑娘走,让大家不必忧心九天,她亦是感谢大家多年的邻里互助,托我向大家伙说声谢谢。”
有安心的话在前,又有李婆婆的临终遗言,显然九天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眼下只要将李婆婆的丧事办完即可。一众村民纷纷开始忙碌起来,而安心亦是如她所言,给村长贴了些银钱,足够将李婆婆风光大葬。
外面正热火朝天忙碌着,九天仍跪在李婆婆灵前一动不动,安心没有离开,她蹲在九天身边问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你可愿意跟我走?他们说的都不算,我只想听你说。”
九天眼中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盯着身旁这个总带着哀伤的美丽女人,问:“江湖是什么?”
安心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一首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九天才五岁,只在父亲的教导下识得几个字,他并不能明白安心的意思,他朝安心茫然地眨眨眼。
安心解释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江湖,九天长大后就会懂了。”
“可是江湖好像也不好,你看起来就很不快乐。”
九天这话让安心愣了一下,安心回道:“我不快乐不是因为江湖不好,而是为情所困,九天若是不动情就会一直快乐。”
动情是什么?九天依旧茫然,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跟安心走,去看一看那听不懂的江湖。
次日,安心便带着九天离开忘无崖,安心作为九天的师父,替九天安排好后续所有事宜,五岁的孩子一直看着她,有理有条的安排,谈吐得宜的话语。
她像个人物,可她为何一定要收他呢?九天不懂。
九天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学习从路上便开始了,礼仪规矩,读书写字,门派心法,药材辨认,基本功等等,九天一路不仅要学东西还要赶路,九天突然领悟到,原来走江湖需要这么多学识,学完这些东西他应该就能听懂他师父的话了吧?他不辞辛苦,毫无怨言,让安心愈发满意。
安心告诉九天他们的门派叫天机山,在云州城北,可安心却一直带着他往玄京走,直到看见玄京城的城门,九天总算忍不住问了,“师父,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师父的家在这儿,带你来看看。”
安心与九天这会儿正在玄京城外的茶肆暂歇,和姆说城门东坡的栗子最好吃,她得买点带回去,安心便在此等和姆。
她托着腮不知不觉又走神了,没注意到她身后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耀眼的白衣男子,那男子才下马车,灼热的目光就锁在安心身上,他缓缓朝安心走去,直到他坐在安心对面的位置,才让安心回过神。
安心仿佛被禁锢住,让她忘记了所有动作,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氤氲,开始不断滑落泪水。
旁边小小的九天不解地看着两人,他跳下凳子,跑到安心身边,张开双臂拦在安心边上保护安心,戒备地看着那个男子。
男子长得极其优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师父,九天没感觉到他身上有恶意。
可为何他师父一直哭啊?
九天抬起头又看回他师父,这会儿她又一边哭一边笑,让九天更加莫名其妙了。
良久,安心才压下情绪,问:“你要去哪儿?”
男子回:“我想跟你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