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了几句宽心的话,徐天才继续躺下,又熬了半个时辰才恍惚入梦,只是,睡得依旧不怎么样,接连又做了几个噩梦。
…………
就这样,一晃半年过去。
半年之内,徐天征收过几次朝廷的税款,百姓有钱的交钱,有粮的交粮。徐天认为自己虽谈不上横征暴敛,但也已经背弃了曾经的初衷。
徐天觉得自己变了,自己曾经做官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了这个所谓的官职颠倒黑白,欺压良善,真的不会遭到报应吗?或许也快了吧。
徐天经常在晚上陷入沉思内疚自责之中,但到了白天,衙门内繁忙的事务又让他分不出心自责内疚。
有时候到了夜间徐天会仰天长叹,望着明月星辰,他会发出无尽的感慨,他有时还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潭泥水中的一粒泥沙,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无法逃脱,这样一想,心中便会生出一种无力感。
每个人都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又过了数月,县内的王家和赵家起了矛盾,为争夺一块土地,两家的下人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
徐天作为县老爷,遇到这种事,自然要出面劝和,但王,赵两家梁子就此结下了。
赵家又拿出一千两银票悄悄送给徐天,徐天现在收起钱来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了曾经的心虚。手中惊堂木一摔,嘴巴一闭一张便将那块土地判给了赵家。
王家主在县衙憋了一肚子气,气哼哼回到家发了顿火,大骂徐天是个昏官,骂来骂去,王家主忽然想到自己也有关系,京城的督察御史王进王大人是他的远房亲戚,虽交情不深不常走动,但总归还是有层关系在其中的。
念及此,王家主紧忙写信给京城的王大人,信中痛骂徐天为官不善,且列举了几条徐天的罪状。
然而,信送到京城后就没了消息。这其实在王家主的意料之中,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纯粹是碰碰运气,毕竟关系不深。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月,忽然有一天从京城来了几位上差,一路上拿着御赐令牌,说要办理公事,到了县衙后二话不说将徐天锁了,押上马车带往京城。
一路上,徐天吃尽了苦头,吃不好睡不好,被推来搡去。
他听缉拿他的差官说到了京城后就要把他送到刑部定罪。
至于到底犯了什么罪,那几位上差也敷衍的说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徐天此时懊悔万分,悔恨当初为何听信了胡师爷的妖言,犯下大错,只是现在后悔已然迟了。
受了十几日的罪,在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路程时,某日晚间,押送徐天的一行人行至一处荒山,荒山之上有处破庙,残砖烂瓦破败不堪,只剩下几面院墙和其中的大殿荒凉凉的立着。
徐天本来心情低落,想着自己将要完了,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但一个不经意间他瞥到了那破庙大门上的匾额:
“破幻寺!”
如被兜头打了一棒,徐天猛然间回忆起自己上任那天曾偶遇一个和尚,那和尚说自己将来有一劫难,若是难逃一劫,可去破幻寺寻他。
当时的徐天只当是和尚胡说,但现在,他仿若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疯了似的奔向那破庙。
身旁押送徐天的差官顿时懵了,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急忙狂奔去追徐天。
说来也奇怪,几个差官都是行武出身但纵然撒开腿,却怎么也追不上一个瘦弱文人。
徐天冲进破庙大门,跌跌撞撞奔向大殿,他边跑边大声叫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叫了几声,破败大殿的门忽然吱呀呀的开了,但门内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徐天此时已全然不顾,也不想门内是否有危险,飞奔着猛的窜进大殿门内。
砰的一声殿门关上,原本在后追赶叫骂的官差没了动静。
徐天进门后只觉眼前白光晃耀,不由得将眼闭住,待适应了些光亮,才缓缓将眼睁开。
眼前所见,哪里是什么破庙的大殿,四周围绿草遍地,奇花异草五颜六色点缀其中,此般美景真好似仙境如梦如幻。
徐天被面前的景色惊呆了,他看向正前方,只见一棵参天古树枝叶茂盛,在枝叶间还有七彩鸟雀跳来跳去,鸣叫声婉转悦耳,而在树下正有一个僧人结跏趺坐。
那僧人的脸被金光照着,根本看不清样貌,但看其穿着粪扫衣,偏袒右肩的装扮,应不是中土僧人。
而那僧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当属头顶处,生长着与佛像一样的金色肉髻,僧人的脑后盘旋着七只似龙似蛇的生物。
徐天在见到僧人宝相庄严的形象后,双腿竟不自控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下意识唤道:“求菩萨救我!”
僧人的面部被金光笼罩着,也不知张没张口,但听一道声音在四周围回荡:
“汝有何难?需吾救拔!”
徐天双手合十,忏悔的道:“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听信奸人谗言,犯了大错,惹下杀身之祸!望菩萨慈悲搭救!”
僧人笑了笑,笑声回荡四周,待笑罢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觉空,还不醒悟吗?”
“觉空?”听到这个名字,徐天心中忽然莫名其妙的一颤,一道意识刹那回归。
………
沈义身着僧衣,双手合十,端然跪在草地上,面前仍旧是那位宝相庄严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