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了,瞒得了谁啊,我闻都能闻出来了。”
“没打。”
“不可能。”六月说着走进了客厅,客厅里一切正常,六月又进了厨房,厨房的地上,灶台上,洗碗池里,也正常,六月抬头往上看——果然,高处的墙角粘着一小坨米饭,看上去很新鲜。六月抬脚把米饭抠了下来,她断定,这坨米饭不超过一天,很有可能就是昨天粘上去的,六月每天收拾房屋时很认真,很细心,她很善于从细微之处发现蛛丝马迹,没办法,父母经常吵架,她养成了这种习惯,她能依靠细微的变化,判断出他们吵架的深度和力度。
米饭是怎么上墙的呢?不用说肯定是佟仁甩的,他一定又摔了碗,他们应该没有动手,六月快速的想着,如果动了手,高秀枝不会像现在一样风轻云淡。六月站在厨房里,她回忆着他俩最后一次动手的时间,应该是五年以前了,也就是零八年左右,那年暑假里的一天,二月的儿子朗哥惊恐万状的告诉六月:
“大姨大姨,姥爷又在家里骂姥姥了,骂的可难听了,骂了好半天呐,还踢了姥姥好几脚,然后摔门走了,姥姥都气哭了。”从那以后到现在,六月没再听到三个孩子说起佟仁和高秀枝再动手的事儿,也没有从高秀枝的言行中流露出来过,于是六月断定他们俩自那以后没有再动过手了,不是佟仁变好了,也不是他们年纪变大了,而是高秀枝更能忍了,她的忍耐超出了六月的想象。当然了,单方面的骂架是常有的,就像昨晚,六月不用想,她都能还原出昨晚的情景来:
也许是因为昨天回不回川州的事儿,也许是因为前天高秀枝炖了牛肉,恰好三月来了拿走了一盘(牛肉是二月带回来的,是给我们吃的,我还没舍得吃,她就做了人情,佟仁这样对六月说),也许什么都不为,就是到了佟仁该发泄的日子——他隔段时间就得大骂一回,不骂他就无法活下去。不过,佟仁现在变得聪明了,他尽量不在六月她们回来的时候和高秀枝发生冲突,他学会了避开她们,讨好她们。昨天,肯定是等六月她们都走了,佟仁才上蹿下跳的对着高秀枝又骂了个酣畅淋漓,骂的高秀枝忍无可忍,躲无可躲时,高秀枝会说:
“中了,中了,可别骂了。”
佟仁继续跳脚骂着,高秀枝继续求着:
“中了,骂了一辈子了,也够本了。”六月肯定他们当时在厨房,高秀枝或在洗洗擦擦,或在准备次日的食材,佟仁则站在一旁上指手画脚,不依不饶。“可别骂了,积点德吧,那样对你自己不好,你这些年骂的话加起来也有好几十车皮了,小心嘴里生包。”肯定是高秀枝说了类似这样的话,惹得佟仁端起灶台上的半碗剩米饭朝着高秀枝的方向甩了过去...
六月拿起笤帚,仔细的扫着厨房的地,果然又扫出了几粒细碎的陶瓷渣儿,六月恨的咬牙切齿。她又进了小屋,装作不经意的看着高秀枝,她想看看昨夜的那只碗,有没有伤到她,还好,高秀枝的头上身上没有痕迹。
“妈,你真行,就这样你还能和他过下去。”每每六月气的头昏脑涨时,总是这样对高秀枝说。
“嗨,啥叫过不过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就当是个邻居处着吧。”高秀枝把一张牌狠狠的按了下去。
“真不知道你图个啥?”六月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高秀枝到底是为了啥,非得要和佟仁凑合下去。
“图个啥?能图啥,稀里糊涂的混呗,这辈子都混过来了,还能混几年啊。”说着,她把所有的扑克牌都敛起来握在手上,然后高高的举向空中,再猛地往床上一摔:“哈哈,你看我终于捡开了一把牌。”高秀枝大笑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但六月看到,在那满意的神色背后,还有一丝邪恶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