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找不到樱柠？”

板着脸开门见山地询问笑脸相迎的方麓人，李蕊蕊宁愿盯着面前桌子上的烛台也不愿意多看对面的白发老头子一眼。

不过方麓人也并不生气，他太过于年迈了，似乎在行走上也出了什么问题，整个脊椎和四肢都穿着不显眼的机械骨骼，这些骨骼非常纤细，看起来像是环环相扣的柔软的金属吸管，只在方麓人的领口和袖口处露出一小节，在他瘦削退化的肌肉上利用机械运动轻松地帮助他完成一些动作。

想到对方也是快两百岁的人了，连老婆都熬死了一个，李蕊蕊低头看见自己尚且新鲜年轻的肉体，庆幸之余一些极其淡薄的同情让她说话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

“你爸呢？陆扶光找不到就算了，樱柠也丢了，现下形式很不好，他不做些什么？”

“他去世了……”

“什么？！”

这消息实在让蕊蕊很是意外，毕竟方屈白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是被陆扶光改造过的特殊人种，他的寿命应当远在地球原生的所有人类之上。

“怎么就没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控制不住的惊讶，并且有溢于言表的慌张，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作为掌握了大量财力和科技的方屈白来说，无论什么原因的死亡都宣示着她们的计划往失败方向接近了一步。

在蕊蕊的惊讶中，方麓人屏退了包括妻子在内的其他人，他亲自带着她往城堡顶层走去。

当他们来到顶层的走廊尽头时，一堵明显被人为暴力破拆开的墙体还散落不少石块在地上，李蕊蕊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墙体碎片中夹杂了不少稀有金属制造的电子元件，也就是说，这堵被破拆的墙体以前不单纯只是一堵石墙，而有可能是一扇机械的隐形门。

方麓人：“这墙是我叫人拆的。”

他的皮肤皱得厉害，他原本就灰暗的瞳孔承托着他残旧的身躯，让他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有种褪色的恐怖。

“城堡的中控系统有设定好的宕机口令，这个口令规定我的父亲在进入这间密室的时候必须关闭所有智能设备，避免他的行为被监控，也避免这间密室被发现的。”

随着方麓人的解释，蕊蕊跨过地上的碎片到了密室内部，这密室里空空荡荡，只在地上有一张柔软舒适的红色地毯，蕊蕊四下环顾，没看出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方麓人突然弯腰指了一处继续解释：“这里，就是这里，中控系统在我父亲进入到密室十二个小时后还没有出来的情况下自动恢复了。”

按照父亲设定的规矩，方麓人打开了走廊的监控和音响，企图利用喊话的方式确定父亲的安危，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复。当时，安保机器人就利用生物扫描系统隔着墙体进行了扫描，只能看见一具极其瘦弱的跪坐身影就在这地毯上跪着，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按照父亲设定的程序，就算他死在里面城堡的中控系统也是不能强拆救人的，他们必须等我来，等我来接管了城堡，才能下令破拆救人。”

李蕊蕊：“他每天躲在这里面做什么？”

方麓人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有一间密室……我来的时候距离他进入这间密室已经十五个小时了，拆除之后就看见我父亲像一个枯萎倒塌的老树桩似的跪着，原本他年轻的躯体像一张树皮，褶皱、干枯。甚至开始掉渣，要不是从生物信息上能确定他是我的父亲，我会感觉这只是一具老人的空壳。”

“空壳？”

“对……他的尸体不仅老化得像是风干了千年的朽木，就连身体里的内脏都没有了，不知道是风化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脑组织，五脏六腑，骨骼、没有了，就好像……”

李蕊蕊一下就明白了：“……是蜕皮？”

惊悚地说出这个猜想，她顿觉背后一股凉意窜上脊椎，她猛然转身，在走廊照过来的灯光中，看见了一反光。

一根蜘蛛丝垂落在她面前，惊得她下意识的倒退一步，还被方麓人枯槁的双手扶了一把。

“您怎么了？”

蕊蕊大口呼吸，呼出的气体却没能让面前的蛛丝晃动分毫，她顾不上对方麓人的厌恶，指着蛛丝的方向问他：“这里怎么会有蜘蛛？”

方麓人诧异了一秒，仔细地向她指的地方看去，甚至手动的调整了他脸上智能镜片的焦距，可是他却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不见？”

蕊蕊全身被寒意占领，她惊怕地逃出这间密室，站在走廊温暖的灯光中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地回复理智。

在城堡工作了几代人的佣人们惊讶地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从未被允许踏入顶层的他们却在今天被紧急地叫道了顶层，去寻找“蜘蛛”。

一个又一个佣人疑惑地表示确实没看见什么蜘蛛或者蛛丝，城堡虽然很大，可是精确到一块砖都是分配了负责人的，长年依靠内部换风系统的室内不可能有蜘蛛这种小生物，在佣人们用专业设备寻找的时候，李蕊蕊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想到了很多其他的可能。

地底城的事情她不能告诉方麓人，她只好匆忙地准备回娘家一趟。

“小姨，到底怎么了？”

方麓人十分困惑地看着蕊蕊几乎可以称得上“逃跑”的背影，连忙让人拦住她。

“现在还不确定，我得确定了才能跟你说。”蕊蕊一头乱麻，樱柠不在，尉迟也不在，她面对恐怖的蛛丝除了逃窜一无她法。

“你能找到你小叔叔吗？”蕊蕊不抱希望的问方麓人。

果然对方摇了摇头。

咬咬牙还是准备回家问问，蕊蕊慌忙留下一句。

“你暂时也别住在这里了，更接触茧仓，我需要确定一些事情，等我回来之后会联系你。”

她匆忙离去，留下的方麓人面色凝重，虽然不明白这和茧仓有什么关系，但是依旧当即就下令切断城堡的一切数字网络。

处于城堡某个不为人知的夹缝中的中控系统熟练地接受了命令，在电子意义上关闭了网口之后，，所有处理器都处于红灯状态，然而中控大脑还享受着独立运行的处理器，就在它认为城堡的主人还需要它的指挥和运作的时候，整个城堡的能源转换闸被方麓人亲手物理斩断，别说数据交流，没了能源，，城堡内所有智能系统已经全部宕机，城堡地下聚居的数百名工作人员先是惊慌了一秒钟，很快就就训练有素的开始集体实行备战的避难模式，他们有序地将仓库里的太阳能板搬出来，甚至连他们床下也都有折叠存放的太阳能板，等到这些板子都被搬到城堡的南广场上之后，原本广袤的跑马草场上泛起了耀眼的反射光。

只用了几十分钟，这座城堡就开启了预谋已久的自给自足的运行模式，原本和全球云端链接的中央控制系统也被方麓人物理切断，连处理器都拔了出来单独存放，训练有素的佣人们自动转换成几百年前的服务系统，利用各种复古的物理通讯开始服务，索性主人家人口不多，他们的工作很快就上手了。

刚进入量子电梯的李蕊蕊并不知道，在她前脚步入电梯之后这台量子电梯的能量反应堆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损坏从而暂停了。

对于电梯里的李蕊蕊来说，她自己甚至没有任何知觉，就像被陡然麻醉的病人一样，陷入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静止中。

当然，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或许等她醒来的时候，人类世界已经按照进程覆灭又重启了，然而偏偏她并非正常人类，而是有过被地外文明改造史的特殊人类，于是当她火急火燎地进入电梯着急地贴着电梯门想出去找自己的养父母时，却发现眨眼之间她周围已经不是装饰精美的电梯间了。

面对眼前积云沉重狂风乱舞的半透明大陆，以及不知道为何变得粗壮无比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参天巨树时，李蕊蕊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肉身或许出了什么问题，而她就在这一瞬间被吸引到了万物的能源归处——“归墟”之中。

她开始大叫：“尉迟！尉迟簪绅！”

她每每来这里都不是由着自己的意愿来的，但也并非无原因的乱撞而来，上次来的时候那蝴蝶眼还在这树上大快朵颐，明目张胆的在轮回的能量磁场中大大咧咧的拿抽成，眼前这青铜大树既然在短时间内长得这样的巨大无比，说明地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了大量能量进入轮回系统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那这时候偷吃的蝴蝶眼又会去哪呢？

狂风在头顶来回无规律的舞动着，琉璃地面上各种融合的磁场被晃动着卷入到了云里，这云体积庞大，好像一整个乌黑的军队，在这大陆上方作威作福，要不是重力提醒着蕊蕊，光看颜色的话似乎头顶的积云比脚下的琉璃地面更像地壳一些。

李蕊蕊急得厉害，她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家人自己去哪里、做什么事情，更何况眼见原本地球上掌握了最多矿产和稀土的方屈白出了这种大事，无论他是被洛芙吸干了，还是像神话中一样蜕皮重生了，总之这种变化累计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蕊蕊很难不往战争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