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剑和折刀对抗到一起时,展现出不相上下的气势时,便已经意味着暗杀失败。
隐秘、迅速、一击致命是暗杀成功的关键,反之则是失败,尤金心里也清楚,作为一名顶级刺客,他也是从愣头青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他经历过失败,积累下了丰富的经验。
经验告诉他,在丧失这些优势后,他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撤退,但是他的理智被情感压倒,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控制,他腥红的双眼里只有维文特的头颅,他步步紧逼,宛若野兽,暴戾凶狠。
“噢!”维文特在地上翻滚躲避,身上的制服血迹斑斑混合上了尘土,既仓皇又狼狈。
刚才差一点,折刀就会戳进他的眼睛里。
该死的,那群警备队的人居然这么无用!
即便维文特是顶流杀手出身,此刻也表现不出轻松和洒脱,面对尤金诡谲的进攻,他只能堪堪避过要害,狼狈挂彩。
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他悍不畏死,就像用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一样,被他盯上的目标,最终只有两个结局,上天堂或者是下地狱。
杀人于他已经快要修炼成一门艺术,轻松、优雅、肆意,永远保持着风度。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即便手中所持的剑依旧锋利,但他却回不去从前了,权力、财富还有地位,这些东西拥有丰富越多,他越放不开手脚。
他不能死在这里,太不明不白了。
意识到那个斗篷人的极度危险,维文特不再选择以武力解决对方,因为他势必要经历一场殊死搏斗,即便他可以赢,但作为一个伤痕累累的胜方,对他来说,也算不上多好,毕竟他现在是国会议员,哪怕只是脸颊上一道比皱纹还小的伤口,都会影响到他精心塑造的政治形象。
绿色的宝石胸针光芒闪动,空间魔法阵启动传递,只一秒,维文特的人影就消失在了尤金的眼前,他刺出的折刀本应该扎进对方的脖子,此刻却失去了落点。
“该死的!”咒骂一声后,尤金的理智回笼,他不再原地停留,裹着斗篷,离开了这里。
当事件中心的两人都相继消失之后,这片街区的骚动和慌乱却并没有立即停止。
一切还需要等治安官,才能让秩序恢复过来,但那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太阳已经落山,夜幕笼罩大地,反复确定这里的杀人事件已经结束的治安官才带着人慌里慌张的赶过来,开始收拾残局。
回到旅馆的尤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对着同伴们说:“没有找到那地方的具体位置,明天需要找个人来指路。”
旅馆里剩下的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尤金是在说谎,那一身的血腥味哪怕是一个嗅觉失灵的人也可以闻得到,他哪怕是说自己出去杀了一只鸡,也比刚才的那句话更加有说服力。
不过三人谁也没有戳穿他,不过也不敢再放任尤金一个人单独行动,居里安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
尤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另外一边,一身是血的维文特,回到了自己的庄园里,他第一时间是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其实找一个拥有治愈术的人治疗伤口,恢复的速度会更快一点,但是这类魔法被教会牢牢地掌握在手里,请一个拥有疗愈术的人作为家庭医生,跟家里面扎了一个教堂的眼线没有区别。
处理完维文特身上所有被利刃切割出来的伤口,家庭医生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提着自己的医疗箱离开了。
没多久仆人敲门进来,他是来送晚餐的,进门就看见了,上身缠着绷带的维文特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神情阴霾,仿佛乌云压顶一般。
作为维文特的贴身仆人,知晓分寸是必须具有的一份品质,他噤声不说话,就连脚步声都放得最轻。
他其实不太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因为维文特是突然一身伤痕的出现在书房里面,而车夫和马车都没有回来,知道这些消息的人不多,只有家庭医生和他这个贴身仆人。
进餐时,外面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仆人将书房里的灯全部都点亮,忽然他听到维文特说:“她怎么样?今天一天在干什么?”
她?
仆人的脑子转得飞快,迅速反应过来说:“奥薇女士今天和夫人一起织了蕾丝,现在应该在一起用餐。”
维文特笑了一下,围绕在周身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点,但这又仿佛是仆人的错觉,他看着主人的脸色,看到了主人后背的绷带上渗出鲜红的血迹,屏住了呼吸,他能感受到此刻房间内压抑的氛围,身体和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
忽然,他又听到:“把布吉叫过来。”
布吉是负责庄园安全的守卫长,除了拥有可以媲美皇家骑士团的武力之外,他还有一个细心并且忠诚的大脑。
布吉进来后,维文特问了一个和刚才差不多的问题:“她最近怎么样?”
与仆人一样,这个守卫长也迅速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关于她,布吉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细致到什么程度呢?
他会把奥薇每天在庭院里面散步的次数都计算下来汇报给维文特,因为这是主人的要求。
维文特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听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月亮都已经升到了红堡的最高处。
守卫长布吉讲得口干舌燥,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季,他紧张得满头大汗,直到维文特说:“可以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舒了一口气走出书房。
最后,维文特又叫来了奥薇的贴身女仆温妮到书房问话,听完了三个人的讲述,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维文特松弛下来,捏了一下眉心:“好了,可以安静一点了吗?”
明明是无人的书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但维文特的这句话是对那个恶鬼阿尔说的。
从遇到暗杀的黄昏开始,阿尔就变得一惊一乍,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发笑,像一个不能自控的疯子一样,他的声音就是魔鬼的呓语,维文特听不清,也不想听清,浑身的伤口让他此刻并没有多好受,头还痛得要裂开,仿佛一个锯子在拉他的神经一样。
“你真的不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吗?”阿尔低语。
维文特没有说话,他当然觉得熟悉,即便那人全身都被黑色斗篷裹着,但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充满杀气,他绝对见过,不由得令他想起一个人——尤金。
真的会是他吗?
维文特潜意识里想排除掉这个人,因为如果真的是尤金,那么他来刺杀自己,意味着……
他不愿意这么去想,因为他不愿意相信是奥薇要杀了自己,明明他们是那么相爱。
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这时刻提醒着他到刚才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杀,他的心绪无法平静,脑子里面全部都是阿尔充满恶意的笑声,他头痛欲裂,整个人快要被撕成两半。
他再也坐不住了,疾步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皮靴在木质的走廊上,发出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躲在角落里偷懒的守夜仆人,惺忪的眼睛骤然睁开,就看见平日里优雅沉稳的男主人在这寒冷的夜里,上半身赤裸,肩膀腰腹上缠着白色绷带,绷带上浸出了红色的鲜血,头也不回地,从他旁边走过。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先行礼,还是摇铃通知其他人,男主人回来了,但是随后而来的贴身仆人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打瞌睡吧,我不会告诉管家的。”贴身男仆说,他匆匆跟上去,看着男主人进了一间房,他便径直地守在门外,然而现在已经到了午夜,他不可避免地打了一个哈欠。
房间里面,窗帘没有拉,皎洁的月光如瀑布般倾泻在了房间里,衬得床上熟睡的女人是那样的安静美好,她柔软的金发铺散在缎面的枕头上,白净的脸庞如同珍珠一般光滑美丽。
看着奥薇安然熟睡的侧颜,维文特的不安焦躁全部都被抹平了,放慢脚步,缓缓地向她走近,晦暗的眼眸当中浮现出复杂而又矛盾的神情。
因为阿尔在他的脑子里说:“她都已经联合那个情夫来杀你了,你还像一个白痴一样傻傻地喜欢,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
良久,维文特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蜷缩躺在奥薇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一口沉闷的气从胸中慢慢地疏散,他对阿尔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