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胖看守面无表情道:“福田坊内不缺衣食,实在抱歉。另外先生或许有所不知,这送来福田坊的孩子,大多本就体弱,多少带些病根在身,着实不宜见客,若无伐檀村郎中笔札书信介绍,你们是见不着伐檀村孩子的。”
这倒是一桩怪事,照理说福田坊向来允许亲眷探访,这里头怎么关隘重重,既然看守提起伐檀村郎中,公孙竺便打算再奔波回去一遭,乌月于心不忍,说道:“先生在此等候歇歇脚,不如让我替先生去找那郎中。”
白给急忙点头道:“是的是的,先生年纪大了,走了许久山路,又来回折腾,必定累的不轻,奈何心中上火,提着一口心气在强撑,不过先生大可不必这样,万事有弟子们顶着,小胖子你也走得脚酸了,就留下来照顾先生,我们替先生走一遭。”
范篌笑道:“还是大哥体贴,会照顾人。”
白给说话时候,瞥了眼蔺桔与叶清晓,叶清晓平时是个闷葫芦,此刻倒是主动说道:“就让先生在此歇息,弟子替先生分忧。”
公孙竺点头同意,乌月、白给、蔺桔与叶清晓四人便扭身离去,只是刚拐过街角,白给宛如做贼似的,忽然拽住乌月衣角,将她拉向一条小巷,同时叮嘱蔺桔与叶清晓道:“这事,外人雾里看花,我却瞧得清楚,咱们兵分两路,这样,乌月姑娘随我直接翻墙进去,这福田坊小小围墙,还能拦得住咱们?蔺桔跟叶清晓,你们俩去找那狗屁郎中,如此,不管成与不成,不至于再次白费功夫。“
乌月笑道:“你……你真是翻窗翻墙当惯了贼子。”
白给听得十分舒坦,嘿嘿窃笑,“瞧乌月姑娘开心的,想必也早有此意,只是碍于那啥的缘故,自然不便直接开口,没关系,但凡出了事,先生责备起来,我来黑背锅就好。”
蔺桔与叶清晓相视一望,白给又冲着二人补充道:“你们俩,若连郎中面也见不着,笨到那种程度,往后休要怪我说起话来,不再平易近人了!替先生办事,得上心!”
好像义正言辞,却似在威胁咄咄逼人,蔺桔与叶清晓两人真就吃这一套,如同两只小鸡连连点头。
二人唯唯诺诺离开,白给寻了处僻静墙角,揉了揉鼻子,“乌月姑娘先请,还是我来?”
乌月瞄了眼丈二高墙,左右见四下无人,“当仁不让。”
只是这小小福田坊,里头屋舍众多,弯弯绕绕,真有点类似格虎城万妖寺。
乌月和白给翻墙而入,起初躲在各处角落,蹲了好一会儿,不曾瞧见活人,就壮胆子溜到更深处,发现后面游廊尽头是一处花苑,五六名身着锦袍的执事监护,守着二十来个孩童,孩童们在绿油油草地间躺着,一个个默默无言,静静晒着太阳。
乌月悄悄指了指他们,以极低声音道:“在本该嬉笑打闹的年纪,却都跟老大爷似的,不吭声晒太阳。”
白给却大声回道:“是不正常。”
乌月被吓了一跳,白给迅速掏出一枚铜铃,乌月顿时记得,此物名为五丈纳音铃,应是个纳音吸声的法宝,当初在秋水山庄时就着了道,被小狼妖潜入室内,隔绝出一片小天地,遮蔽了外界。
白给继而道:“祖师奶奶!莫忘了,咱家法宝众多,若是想让咱俩隐身不见,也轻而易举。”
乌月装作漫不经心点头道:“好好好,那你还装模作样跟着我,一路狗狗祟祟。”
白给无奈一笑,“这不是得给祖师奶奶大显身手的机会嘛。”
乌月瞪了他一眼,“狼妖牙尖嘴利,别浪费时间,真有本事就想法子找找,哪个是裴烟?”
白给旋即又摸出一枚压胜铜钱,朝那几名监护丢了过去,只是草地松软,金钱掷地无声,监护并无一个察觉到动静。
富家子的手段,就是简单粗暴,撒钱而已!可乌月等了一会儿,呆呆问道:“你做了什么?”
白给表情略微尴尬,又翻检兜囊,掏出一枚铜钱,仔细瞧了眼,嘀咕一声丢错了,再次确认铜钱暗刻“宋鹊”二字,旋即抛掷过去。
这回金钱落地,怦然有声,荡起烟尘不小。
一条花舌黑毛犬从烟雾中钻出,冲着人群狂吠两声后,开始在草地中间撒丫子狂奔。
几名监护顿时颇为吃惊,唯恐猛犬伤人,连忙高声吆喝,同时展开双臂舞动驱赶。
黑毛犬在二十几个孩童里头窜来窜去,最后抖擞毛发直奔后院,几名监护也急匆匆追赶过去。
白给扭头笑道:“调虎离山大功告成,咱赶紧……”
白给突然发现乌月没了人影。
草地间二十多个孩童里头,乌月正混在其中,装聋作哑盘膝坐到两个少年身侧,本来乌月年纪也不大,混在这些他们中间还真难以分辨。
白给学着黑毛犬的姿势爬了过去,兴冲冲问:“祖师奶奶好眼力,我一早也盯上了这俩小子,在这帮小孩当中,就数他俩瞧着面相老成。”
乌月伸手摇了摇其中一个少年,“谁是裴烟?喂喂喂,你看一看我好吗?裴烟?”
少年被晃了两下,眼神痴傻望向乌月,紧接着朝同伴咧嘴一笑,“裴烟,她找你。”
乌月和白给便不约而同盯住另一名少年,见他也似痴似傻。
乌月大惑不解,“难不成福田坊是收容疯小孩的地方?”
白给赶紧摇头道:“难说,找到人就成,先带出去!这里邪乎的很。”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裴烟,顺着石子路往回走,然而裴烟忽的闹腾起来,手脚并用连踢带抓,嘴里嚷嚷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乌月和白给面面相觑,实在是裴烟动静太大,白给勉强才按住他,喝道:“小子!不知道咱们偷摸摸溜进来找你是吧,能不能消停会儿!”
裴烟神色气恼道:“待我出去定生吞活剥你俩!”
白给龇牙咧嘴,似笑非笑道:“可别冲动啊,有话好说,不行咱再商量商量,你小子是不是认错仇家了?”
裴烟越说越恼火道:“棍子呢,找棍子,看我敲烂你脑袋,放我出去……”
尽管白给满嘴拜年话,这名为裴烟的少年却失心疯一样,直到乌月指着高墙道:“裴烟!这就放你出去!你只要能爬出那道墙,外头天大地大,就不再管束你了!”
裴烟猛然挣脱白给,连滚带爬攀上墙头,继而咕咚一声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