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乌月临行前,突然跟公孙先生说会先行一步,回一趟芹宫。
等乌月独自抵达书院,迎面碰上了小胖子范篌的铁哥们,宝华城孔谨,叽叽喳喳对她一路问个不停。
乌月甩不掉跟屁虫,最后直接来到住处,反锁房门蹲在角落翻出那柄少颜剑,背对窗户外头的孔谨,将长剑竖起握藏在手。
然后乌月迈出房门,又急忙将长剑藏在背后,单手落锁,打招呼,微笑,一气呵成。
留下莫名其妙的孔谨,乌月小辫飘舞快步离去,不过自打上次渡船坠落,军方调配了其他御风渡船补充航线,可登船位置却较之前,距离芹宫远了数里地。
好在乌月脚力很好。
然而因为连日赶路觉少,坐等渡船时,乌月差点睡着,心里头念叨叨,等上了船,多花点钱包个房间,美滋滋补个觉。
不曾想渡船降落后,几名风咒咒师率先迈出,告知附近等候乘船的各色人物,本艘渡船已被军方临时征用,满载了,挤不下更多乘客。
早已等候多时的各色游人商客顿时哗然。
乌月挤在人群前头,挠挠头,瞥见几名浑身披甲的妖族军士,从渡船中跃下,却被喧哗声搞得烦躁,就冲着人群连声呵斥,本来渡船完全可以不降落,专门落下,知会诸位一声,那是念在乡里乡亲的情分,可别不识好歹。
领头妖卒拿手挨个指过人群,落在乌月鼻尖时,对方顿时一愣,凶狠嘴脸顷刻柔和许多,“你……我记得你。”
此时乌月心情有些糟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你。”
那妖卒拍了拍身旁队友,提醒问道:“这女娃子,是不是绝枯岭碰上的,追着长戚大人,哈哈,满地磕头那个。”
好一个满地磕头。
那会儿乌月苦着脸,这会儿也差不多。
几名妖卒军士都认出马尾辫少女。
乌月恍然,“你们是吞……吞骸将军部下。”
紧接着乌月看似随意问道:“既然……那个……能不能……搭个船咧。”
妖族也随口回道:“确实满载了,咱们弟兄包场。你这是打算去哪?不会又去找长戚大人磕头吧。”
妖卒嘴上轻佻,眼神中满是羡慕。
乌月摇头道:“我到格虎城去,寻谢将军。”
马尾辫少女笑眯起眼,几个妖卒对视一番,心里头很快达成共识。
长戚大人庇佑我等,即便是神明化身,说破天,也是个好说话的神明,那位剑器女主可就不一样了。
惹不起,渡船上得再挤一挤。
※
西洲与南瞻交界,斩鲸关前。
远古巨鲸骸骨的脊柱,仿佛一座天生长桥。
两排肋骨,又巧妙构成隧道。
戚灵率先走下石台,进入斩鲸关石城,顺街巷向下,最后率领着一众妖将及扈从,走出斩鲸关那扇高达数丈的铁门。
关前寂静无声,戚灵不急不缓踏上古鲸头骨,仰面凝视这幅惊人骨架。
身后百名群妖也悉数登上头骨,来到被斩断的脊柱沟壑前,虢庭钧派人架起木梯,又铺上木板,衔接铺路,做的一丝不苟,戚灵的目光始终落在高处,远古鲸鱼那高耸入云的肋骨“石柱”上。
脊柱桥很长,越往前走,阳光越发有些耀眼。
戚灵伸左手遮在额头,停在第三根肋骨底下,接着转身,又望向对应的另一侧肋骨。
紧接着戚灵又见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肋骨高处正中,出现四字榜书,如人摩崖勒石,以不知什么手段,刻下巨大无比的“列圣遗尘”四字。
随即戚灵那双秋水眸中,也不免露出一抹惊诧。
戚灵猛然意识到,从这根肋骨起,往后根根肋骨上,都被不知何人刻下文字。
群妖也沸腾起来。
自古以来,西洲东丘史书都没有记载此处境况,只是口口相传,当年大妖孟秋何等荣光,而关于巨鲸下落则只字不提。
更无从考证,这鲸骨上的文字,为何人所留。
戚灵见第四对肋骨上,一侧垂直刻有“无垢澄澈妙道体”七字。
对应另一侧,则是“历劫明心大法师”。
文辞道意盎然,却让戚灵片刻间头脑一片空白。
这……这……莫不是清微真人所刻?
大妖孟秋斩鲸,距今已有数千年,彼时清微道门又是哪一位高真,能在鲸落之后,于肋骨之上挥毫錾字呢?
只可惜,白酉不在身边。
不过戚灵确信,这些文字,应当是一段断章残篇的道门口诀,沿脊柱桥继续行走约两百步,第五对肋骨上,刻有“希言天地顺鸿蒙”“枢辖动静未竭穷”。
就在戚灵脸色肃穆观瞧文字的时候,婉扬将横江槊挡在身前,大妖柳伏骥也从背上取下长弓“不见弦”,其余妖将则纷纷摆出护卫姿态,面朝着鲸鱼骨脊柱尾端。
约莫位于第十二对肋骨处,一个人影手执兵刃,正缓缓靠近。
对方身份应该就是刚才赫默部斥候遭遇的南瞻人族,不知作何意图,只不过来人也被鲸骨文字吸引,驻足观瞧一阵,才继续靠近。
绵延数千步的鲸骨脊柱,好似一道独木桥。
面对西岭东丘一等一的大妖悍将,对方极有可能暴毙于眼前,却依然不断逼近。
虢庭钧与百里亥对视一眼,柳伏骥静若山岳,黎青鸾和金翅族战士悄无声息振翅,掠至鲸骨外侧。
婉扬率先开口,“拿下?”
轻尘语气坚韧,“我也去。”
戚灵下意识转头,也算是一种默许,西岭第一女武官毫不犹豫爆发冲刺,一抹红晕光影好似游蛇,轻尘瞬间没了踪迹,再次现身时,左脚踩在第七根肋骨壁上,弹射转折,又将身影隐没风中。
片刻之后,婉扬与轻尘几乎同时掠近那人影。
对方开始时显得有些举棋不定,紧接着疾速腾空而起,
婉扬长槊上挑,如蛇捕鹰。
可对方却脚踏兵刃越飞越高,下一刻,身躯四周瞬间爆出一团火雾。
隐匿身形的轻尘突然出现,被火雾逼迫晃荡两下,躲开火雾,飘然贴近鲸鱼肋骨,随即跌落,摆出一个漏洞百出的姿势。
然而对手根本不像是对轻尘抱有任何兴趣,双脚稳踏兵刃,御气而行,调头直扑婉扬,等到挨得相距数步,脚尖潇洒上挑,脚下兵刃几乎与地面垂直,将身躯躲在兵刃后头,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接下来双手好似结印,一团火雾蓄势待发,星星火光萦绕四周。
尽管对方眼神坚毅,满怀信心即将得手,却像极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南瞻无知少年,认为能凭借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以及最后一片火雾,迫使婉扬躲避,或是露出破绽。
西岭第一女武官面露一笑,身姿婀娜原地静候,只是信手横槊一击,对方所踩兵刃骤然传出清脆声响,立马如田垄荒芜龟裂。
确切而言,那是一柄长剑,瞬间崩碎。
原本潇洒御剑的男子还没来得及施法,就被一股巨力冲击跌落,接连翻滚十数圈,试图挣扎爬起,又不得不放弃。
轻尘悠然将掌心按在男子头顶,清声嘀咕道:“你选错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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