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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
燕凉竹离开内阁殿的时间有些晚了,天都要黑了才回府。
出宫路上恰好碰上回宫的少帝,两人的马车在宫道上停住,随意闲聊几句话。
梅淮安看着最近清瘦不少的人,微微蹙眉,“你又忙到现在?”
“是,南州拨款修堤的事到了关键时候,每一笔款项和分配都得仔细核查.....”
燕凉竹汇报完近日公事的进度,就看对面人透过车窗朝他招手。
“过来,我这儿有吃的。”
燕凉竹动身下了马车,往少帝马车里去。
梅淮安从刚带回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碟热腾腾的枣泥糕递给燕凉竹,靠近的同时低声问询。
“宋、陈、王他们几人是跟你一起负责的,不尽心?”
“没有的事。”燕凉竹摇摇头,“几位大人做事都很尽心,是我....做的慢,不干他们的事。”
他需要借阅一本账册,负责账册统计的王大人吃坏肚子,茅厕一去就是大半天。
他需要底下某个官员的详细档案,陈大人领着他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从陈大人屁股底下翻出来了。
类似的这种小绊子多来几个——
燕凉竹一天时间就全耽搁了,每每都要熬到夜里去。
身为同僚,暗里叫人有苦难言的绊子多如牛毛,但他每件都没法儿跟眼前人说出口。
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事,只是不想跟其他官员假意称兄道弟而已,这也算错吗?
在朝为官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算不理会同僚又能怎么样?
殊不知,三番四次拒绝同僚们的示好邀约,渐渐他就成不合群的那位了。
而不合群,是要被孤立的。
“你.....”梅淮安有些难受。
难受他就算当了皇帝,也对燕凉竹的处境爱莫能助。
燕凉竹的身份在这儿摆着,身为京老亲传门生,他不接受同僚们的交好宴请,就会叫邀约的人暗暗腹诽。
——是不是京老或圣上对我有什么不满,否则燕中士怎么都不赏脸来吃顿饭?
——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燕中士不喜,不愿与我结交?那往后燕中士若上位更高....焉能有我的活路?
长此以往下去,诸如此类的腹诽日渐积攒。
到时候怕就不是一点点小绊子的事了,燕凉竹的仕途必定难走。
即便有义兄义弟交情在,梅淮安力排众议提拔他上位,那也不能替他收揽起底下人的心啊。
更何况燕凉竹身上还背着个‘炸弹’呢。
万一跟同僚们的隔阂闹到一定地步,有心人拿‘燕氏余孽’做文章......
梅淮安要保他不难,却也是件麻烦事儿。
所以此刻,燕凉竹的处境只能靠他自己周旋克服,梅淮安爱莫能助。
看着燕凉竹摇头说几位大人做事都很尽心,他惆怅的眸子暗了暗。
“.....官场上的应酬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些东西无法避免,你身处其中,道理比我懂。”
人活在世,就必须要面对人情世故的往来。
燕凉竹沉默片刻,接了枣泥糕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也就几顿饭的小事,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这般介怀.....”
“你回去也再想想,枣泥糕趁热吃。”梅淮安伸手把眼前人的官服衣襟拽平整,挑眉笑道,“贺绛在宫门口等着接你呢。”
“啊。”听见这个名字,燕凉竹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梅淮安拍拍他:“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