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上路的还有秦叙,她想去探望秦垠。
看着一白衣丧队缓缓离宫,秦昇还愣神的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他问墨砚,无忧临别时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无穷无尽的从来不是她的力量,能救世人的只有我们自己,危难与太平,都不是永久的。”
“老奴不知桓王妃的意思,但老奴明白,她竭尽所能了。”
如今她手上,只有半颗玉珠了。
从上京到苦海城的路尤其得远,路上却难见多少百姓,如今大津从南到北都是一片风雪,他们都躲在家里,求神拜佛,求能在昏天黑地里看到明天的朝阳。
可这雪一直下了半月余,无忧没有看到,卿门道上的雪景,一直都很美,她看到的只能是阴冷棺材里的黑暗,她到不了往生,就只能回想此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她送行,是一两个,熙熙攘攘,还是蜂拥而至,看她这个绞弄的天下大乱的苦海女。
清弥见她最后一面时,看她枕着渡涯的袈裟,身上的舍利子全都不见,暗自中无比沉重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痴情潭就是诀别,但也要再来送她一程。
初见时她熠熠生辉,如今也变成灰白蜷缩的小鬼了,就和他在沿途超度的那些死人一样,蜷缩着,无比坚硬无比冰冷。
她本来不用回上京的,来上京这一路,清弥都想不通,为了那个秦愚,值得做到这个份上吗?他究竟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难道不是一个容易被蒙蔽双眼的世人吗?
可见到无忧时,清弥不愿再想这些了。
她为的,不仅仅是秦愚,如果秦愚是要去北方赴死的英雄,那无忧就是要去南方牺牲的神灵。
“为什么会下那么大的雪?”
秦愚抬起头,听到严痕的话,回眼看向他,严痕是严栋的大儿子,严家军总头领,领东城、达城,北部关楼所有严家军还有半部大津编军,手握半面兵符,另外一半,在秦愚手里。
“将军年过半百,什么没见过。”
“却也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雪。”
“下雪是因为要化雪。”跟随秦愚走的,还有万楼,秦昇希望万楼去帮秦愚参谋。
半月的雪,一直下到军队和严卫部队会合,北边的景色全是白茫茫,无法看到任何记忆里的痕迹,秦愚没有放慢脚步,紧赶慢赶往北方走。
万楼说如今必须和龙族联合,否则只靠大津,无法逼退雪鬼。
而北蛮的冰雪却在大雪后开始融化,新雪盖上去,就会被太阳融化,新雪变成了水,水又融化了下面的冰层。
冰雪是雪鬼带来的,太阳却是本来就有的。
北蛮和大津的边境关楼之上,一只雄鹰在狂风骤雪里盘旋了很久,最后落在了秦愚肩膀边,将嘴里叼着的信筒放在了秦愚手心。
是多尔月的手笔,他把穆阿恪的病情告知了秦愚,希望秦愚能够入冬地商议击退雪鬼的事,但只能一个人入冬地。
多尔月在担心,狼子野心诡计多端的严卫,还有欲求不满很可能还想在这种时候反咬冬地的大津军,毕竟此刻喀尔丹王和冬地王都在万冬城,吞并了冬地,如若再击退雪鬼,那么整个北部就和大津归一了。
当然,多尔月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也是个诡计多端狼子野心的人。
“会不会对殿下不利?”严卫有些紧张,毕竟秦愚是披银甲握决剑的人,没有他就没人能击退雪鬼。
万楼抢在了秦愚前面,果决的回答:“不会。此刻殿下去冬地正是时候,多尔月无外乎一个理由,便是希望殿下回去主持大局。”
秦愚领会万楼的意思,皱起眉:“穆阿恪卧床不起,而穆氏人丁稀少,成年的直系的只剩下我,喀尔丹羽是北蛮王,一个守不住家园的王,最多控制他们北蛮人,却无法让冬地龙族信服,如果没有人主持龙族,他们不会举兵反抗。龙族是需要首领和冲锋者的种族。”
“冬地王缠绵病榻太久,他杀雪鬼时被冰刃伤及心脉,龙族失去王上,又是如今的乱世,恐怕幕臣内部已经混乱许久了。”严痕的话没有错,冬地一直没有动静,任由雪鬼大军兵临城下,还按兵不动,只是缺个信得过敢出手的老大。
“哪个是秦愚?!叫他给老子滚出来!”
“何人在此叫嚣?”
秦愚和几人刚朝关楼下看,那一抹黑影瞬间化成了一条年轻的灰龙,他飞到关楼上,迫使所有人都抬头看他:“表侄子!多尔月叫老子请你去万冬城!”
这是秦愚外祖母妹妹的孩子穆长军,龙族高贵的白龙和黑龙的孩子,可惜血统不纯,父亲是蛟。
秦愚看着他:“这里距冬地近百里!”
“老子只问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秦愚还没有回答,严痕便规劝秦愚三思,此行恐无归期,冬地是龙潭虎穴,他们要利用秦愚,事后说不定会过河拆桥,毕竟穆阿恪才是他们的冬地王,若是事后留着秦愚,会不会就是后患?
严痕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成大事的人,怎会瞻前顾后?
“小怯而大勇,殿下才能成就大事。”万楼反驳严痕,严痕正要开口,秦愚就抬手打断了他,然后抬头看向穆长军:“我愿与你同行!”
穆长军似是有些意料之外,来时他觉得秦愚不会敢孤身入营,毕竟秦愚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的冬地有多危险,如果放手一搏,大津或许能够和雪鬼拼个两败俱伤,这也就足够了。
如今秦愚能去冬地,更多的是帮冬地尽快结束混乱的局面,不去担心,雪域会不会在南下不成的时候,选择东伐。
穆长军低下头颅,将秦愚抛向空中,用脊背接住他,然后直接朝冬地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