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缪听见声响,从另一侧借着轻功翻上回廊,先她一步进了门。
“是夫人醒过来了吗?”
阿兆气喘不定,站在晏子缪身后,看向俯在床边的君亦止,下意识勾着脖子往前探。
房中诡异的安静,与窗外的鼓噪形成巨大反差,阿兆的笑缓缓淡下去。
半晌才听见君亦止的声音。
“将窗边的花樽收拾一下吧。”
那声音沮丧至极,像黄粱梦醒的失魂落魄,糅杂着飞翔冲天却急转直下的巨大落差。
阿兆这才瞧见窗边那摇摆不定的竹帘同地上那堆跌落分体的花樽碎片。
原是窗边那卷帘忘记收起,被风一吹,绊倒了矮几上的花樽。
连晏子缪这样迟钝的,也觉出室内气温骤降,仿佛一盆烧旺的火生生被瓢泼冰雨浇透似的。
原本风风火火上楼来,却又是空欢喜一场,此时见着君亦止黯然的背影,肩膀不觉也耷拉下来。
阿兆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瞪了眼晏子缪,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便只埋头收拾一地的花樽碎片。
这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君亦止日日夜夜守着这水阁,对房中动静尤其敏感,上回野猫跃窗而入,偷食了桌上一块桂花糕,就闹出了好大阵仗。
江九皋也住在归居,时不时上楼为云乐舒探脉换药,见君亦止一惊一乍,脸色憔悴,忍不住劝他,“丫头这次啊,是元气大伤,血流了那么多,不养个数月半载的又怎么能醒?你不必日日这么看着......”
想起当日去岳国禁宫里接人的情景,江九皋心口阵阵发酸。
只是叹哪......
罗不悔那老家伙若知道他家姑娘这几年的遭遇,只怕是要疼死了......
他跟着君亦止入宫时,那些医士还在啧啧称奇,说什么割腕的位置不差毫厘,按理来说等他们赶到之时应该早已血竭断了气才对,却怎么硬是留着一口气,挨到了众人前来施救。
后来那叫薛芳的宫人将那毫不起眼的还沾着血的荷包托付给君亦止,说她家娘娘自杀时将那荷包紧握手中,是她最珍贵之物,若她某日醒来,请君亦止将此物还给她。
到无人之处,君亦止将那蕈紫色绣兰草的荷包打开,见了其中关窍,二人不禁怔住。
荷包内藏着的那枚鸦色的香囊他太熟悉了!
当年君亦止遇刺,正是因了香囊里那辟毒珠的缘故才出现血缓晕厥的症状,辟毒珠不仅可以解毒,更能缓血保命。
他又怎么不知,这香囊是如何到了云乐舒手上?
上天终究怜惜这对情路多舛的夫妻。
他再想多问其他,却见那位向来矜冷自持、俨乎其然的主儿倏然转身,背对自己,肩膀微微抽搐,几乎可称狼狈。
他下意识想笑,想这后生天天面冷如冰,为人板正又无趣,既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得趁机讽他几句,逞逞为人长辈的威风。
可见君亦止那副倒霉样子,到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这几年君亦止如何自责,如何痛悔,如何吊胆提心,又如何呕心沥血,改头换面,一步一步走到心爱的姑娘面前,他太清楚不过。
何况心上之人只差一点就要与自己天人永隔......
如此惊吓君亦止还经历了不止一次......
这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可喜又怎么盖得住差点永远失去爱人的后怕。
唉......
想至此,可真是半句排揎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