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发病的那些天,温凉一直在负责着其他的事情, 虽知道胤禛时常在皇宫和王府来回奔波, 只是此事与他不搭边, 温凉也不可能入宫看望德妃,也没有特地关注此事。
生老病死不过是最常见的事情了,最多显得有点可惜。
两日前,温凉接到粘杆处传来的消息, 自从胤禛带着温凉去过粘杆处后, 胤禛不在时,这些消息就直接送到了温凉手里。
是张起麟亲自送来的。
这些时日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 胤禛在几个兄弟身边都安插了人手,以防发生什么事情不能及时得知。这种手段不论是自个儿还是其他人, 心底都有些成算。
温凉把归类好的消息放到一边, 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 隐隐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温凉沉吟半晌,把关于胤褆和胤禩的消息都重新取出来看了几眼,对比后有些不大妥当。胤禩身边比较看重的幕僚有好几个, 左丘阎宽等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这个左丘,在半个月前曾出现在胤褆府上。
他的视线在那几行字上又看了几眼,自从胤褆在推举太子一事落败后, 胤褆和胤禩两人的关系就势如水火,胤褆眼里揉不得沙子,自然不可能再同胤禩的关系良好。在这样的情况下,胤禩手底的幕僚怎么可能出现在胤褆府上。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温凉派人把左丘那段时间的行踪给挖出来, 分门别类后,发现这左丘最常出现的地方便是一间普通的药铺,就算在最近这段时日一直出现的地方也是这里,每三日一次,一直不曾断绝过。
这或许有点值得钻研的地方,温凉当机立断让人把药铺的所有留存药方都给偷出来。
那药铺常去的人并不多,然每个常来的人都需要留着药方让药铺抓药,温凉把明显是近期写就的药方都挑出来一张张看完,最后落到其中一张上。
“发冷、发热、多汗、周期性……”温凉看着这上面的症状描述,又把这下面的药方给重复地看了几眼,派人把李大夫给请来。
李大夫是胤禛惯用的大夫,和温凉也算是老相识了,在被温凉请来后,就着温凉交给他的方子仔细看了几眼,认真摇头,“这不是疟疾。”
温凉淡声道,“然上面的描述同疟疾很是相似。”
李大夫呵呵笑道,“这的确没错,不过这症状只是寥寥数笔,老朽是从下面的药方中看出来。这药方粗粗看来普通,然并非是疟疾的诊断,更像是以毒攻毒,非普通疟疾也。”
温凉的眉心一拧,心里蓦然有了个想法,“若是李大夫来诊脉,观着上方的病情,是以为疟疾还是中毒?”
“这……”李大夫沉吟起来,不同的病原或许有着相同的发病症状,这的确是难以判断的事情,“老朽也不知,这须得亲自探查才知一二。”
温凉又道,“若是钻研此道的呢?”
“万变不离其中,除非有人故意诱导,否则不可能出错。”李大夫斩钉截铁地说道。
若是真的专攻此道,不可能会判断失误。
温凉把这些简短的讯息结合在一起后,拼凑出一个可能的解释,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何金鸡纳霜不能够医治德妃的原因。
然左丘又为何会出现在胤褆府上,这点依旧是温凉暂时无法猜透的事情。
胤禛听完了温凉的话语,眉宇间满是煞气,他背着手站在书架前,满身冷意。
温凉看到他眼眸里闪过的暴怒,知道胤禛已然动了真火,平静言道,“爷,此间没有任何的证据,不论是皇上那里还是左丘那里,都只是偶然间查得,并没有确切能证明的证据,不能冲动。”
胤禛深呼口气,淡声道,“我知道。”
他定定地看着温凉,伸手拂过他的耳郭,“此番多谢先生了。”眼下入宫再换御医,或许还能有救。
温凉看着胤禛擦身而过,那清冷的声线滑过空气,“某只是为了爷罢了。”至于德妃,温凉对其并没有任何的好感。
许是本身也曾经历过那种童年,温凉并不以为德妃怎么可怜,路都是自个儿走出来的,怨不得谁。
从她凭借着胤禛登位伊始,便没有置喙的余地。
胤禛轻笑,那笑声虽夹杂着难掩的沉重,总算还是笑出声来,“是,先生待我好。”
康熙五十年四月二十九日,胤禛连夜入宫,恳请康熙帝再换御医,虽其中起了些矛盾,最终康熙帝更换御医,得到了截然相反的脉案,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
再查复查,此前负责诊脉的张御医在屋内上吊自杀,其余几个太医纷纷求饶,言说是这脉象都是张御医一人决断,他们并无争执的余地。
康熙帝看着那几个太医的模样就像是在看死人,招手让侍卫把人都压下后,强压着怒火等着陈御医的诊脉,这陈御医一贯负责着康熙帝的脉案,要不是此番胤禛用自个儿的爵位当担保,康熙帝也不会无缘无故答应胤禛的要求。
老四行事稳妥,这种几乎硬拼的方式并非他的习惯。
康熙帝背着手站在外间,嗅闻着殿内那逐渐渗入的药味,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皇上——”陈御医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了,他神色如常,不过额头汗水密布,显然刚才在里面很是消耗了一番心神。
他刚刚帮着德妃进行了针灸,那些方便的地方便是他亲自来,而那些不太合适的位置是医女根据他的指挥下针,为了让医女把握得当,陈御医比自个儿亲身来还难熬。
“德妃的情况如何?”
陈御医把手里的箱子交给身后药童,哑声说道,“德妃娘娘身上的毒素,老臣刚下针逼出来一些,佐以重药来,或许还有五分可能。”
陈御医既然是康熙帝的手下,说话自然是真,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康熙帝的眉头紧皱,“既然如此,便快去开药吧。”他挥手把陈御医给带下去下药后,回头看着正沉默着站在屋内的胤禛,“老四。”
胤禛闻言微动,挪动了位置,“皇阿玛?”
康熙帝看了眼还守在床榻边的胤祯,神色有些倦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禛显然刚才听到了陈御医的话,神情并没有轻松多少,道,“儿臣回府内时,先生提醒儿臣这病情或许不太对劲。”
康熙帝也知道温凉的敏锐,闻言道,“温凉因何生疑?”
“金鸡纳霜。”
金鸡纳霜本来就是从西方引入,虽挽救了康熙帝的性命,同时也成为康熙帝在清宫的常备药物,然到底日后再没有亲近的人染病,这一次虽无用,可御医言之凿凿,再加上对西方的不信任,也没有人怀疑此事。
上次康熙帝能有用不过是老天对天子的恩赐,这一遭对德妃无用,虽有些可惜,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胤禛经此一事后,深深体悟哪怕平日里对西方态度如何,根深蒂固的想法依旧没有更改。
温凉的怀疑虽是从左丘开始,然也仔细讲解了金鸡纳霜的问题,若是病情真的没有任何的问题,那至少也能有些舒缓,然这药物是完全无用,在温凉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胤禛并没有提及对胤禩胤褆的怀疑,康熙帝对胤禛同样带着警惕,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可能带得上他们二人,那只能让康熙帝以为胤禛在借机起事。
康熙帝伸手拍拍胤禛的肩膀,“朕会给你,给德妃一个交代。”
哪怕胤禛什么都没说,然那个上吊自杀的张御医可不是个能轻易过去的坎,要是真的没什么事情,那又为何自杀,这中毒和疟疾又是如何牵扯到一处的!
康熙帝眼神森冷,想到的事情更深更远,连太医院都能轻而易举被人掌控,那他这个做皇帝的岂不是时刻在别人的掌控者中?!
更换御医后,德妃的情况趋于稳定,虽然一直不曾清醒过来,然在陈御医的巧手下,人也开始逐渐恢复了。
胤禛把胤祯给哄回去休息,他连人带马在路上奔波的时间太久,守着德妃不过几日便形容枯槁,都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病人。胤祯不情不愿回去阿哥所洗漱后,又硬生生睡够了十二个时辰,到底把完颜氏吓得够呛。
温凉接到宫中的讯息后,便知道他猜测的不错。
左丘的确同此事有关系,那胤禩也自然是其中的幕后黑手,可胤褆那里又是怎么回事……温凉沉默,难道对胤禛的恶意,足以让他们两人联手?
温凉从李大夫的话里,推断出宫内负责诊断德妃的御医或许有问题。李大夫言道,不同的病情是有可能有着相似的表露病症,要是德妃这种发热发汗发冷的情况并不是因为疟疾,而是源于其他真正的病因呢?
这其中能判断此事的,便只有这次负责着德妃病情的御医!
张御医在得知消息时便自杀身亡,温凉从他的身份入手,追溯了往昔的事情,并没有查出他同两个阿哥的关系。张御医年少读书,后攻读药理,后经过推举考试后入太医院,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混到御医的位置。
应该是有什么被遗漏了。
温凉敲打着桌面,又把他的情况给看了几遍,在年少的经历那里看了几眼,最后恍然大悟。
从这里入手,推举他的人当是纳兰明珠,算得上他知遇之恩。这御医是胤褆的人!
然这丝毫不能摒除温凉对胤禩的怀疑,以他看来,左丘去胤褆府上只是为了声东击西,祸水东引。
要真的是胤褆动手,用张御医就太过明显,明晃晃地把证据递到他们面前来。
不过温凉也知道,这是因为胤禛粘杆处的缘故,不然这段尘封的往事也难以被挖掘出来。
胤禩早就料到定然有人会蹲守查看,便特地让左丘祸水东引,就算注意到了胤褆和胤禩的情况,也会把胤褆给带入圈内开始怀疑起来。先除去这张御医的问题,这的确可以解释大半的情况。
只是还有一点不对劲。
温凉点了点被他放在左边的药方,如果没有这张东西的存在,温凉还不会这么快就怀疑此事。
这张药方是谁放在药铺的?
如果此事真的是胤禩借着左丘布下的局面,这张药方无疑是其中的败笔,直接把整个计谋最重要的一点暴露出来,不然温凉或许得在德妃死后才能想到开棺验尸这一途了。
温凉用朱砂把左丘和药方这两个词给圈起来,而后眯着眼睛开始回想着胤禛曾说过的话。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一般,是胤禛曾经提过的事情,不过已经很久了。
“喵呜——”
温良轻巧地在地面上一跃,四只小爪子踩在温凉膝盖上,而后立起两只前爪抵住温凉的胸口,毛绒绒的猫头靠近着他的脸蹭了蹭,又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温凉顺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暖暖软软的触感很是舒服。他分神的想到,难道胤禛喜欢摸他后脖颈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摸起来很舒服?
等等!
温凉猛地想起来,胤禛曾经提及过,他在胤禩府内曾安插了一个内应。当初温凉知道此事,是因为他的马车在出宫后遇事后,胤禛在他清醒后告诉过他。
胤禛以为计划出了问题,其中是因为系统在其中掺了一脚,若没有系统出现,胤禛当时已然提前知道了所有的情况,并且还隐晦提醒过温凉此事。
能得知这个计谋,自然得是胤禩亲近的人。
温凉的视线落到同左丘并列的另外一个人身上,会是他吗?
次日,胤禛被清醒过来的胤祯赶回来休息,胤禛在回外书房前先去了温凉小院,这事若不是温凉敏锐谨慎,许是不能够有这样的转机。
胤禛望见温凉时,他正盖着小毯子在庭院里阖目休息,温良趴在他膝盖上,小脑袋从毯子边缘冒出来,有着大猫暖暖的体温在,这些许漏风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温凉听着脚步声睁眼时,胤禛已经走到他边上,伸手撸了撸大猫的下颚,惹来温良满意的咕噜咕噜声。
“爷该好好休息了。”胤禛眼帘下的黑眼圈很是明显,都不知道多少日没休息了。这同当初在乾清宫看护康熙帝的没多大差别。
胤禛在温凉身边的石凳坐下,“回来便是要来休息的,等明日再入宫。”有胤祯在宫内看着,的确是安心了些。
“爷,你在八爷府上的人手,是否是阎宽?”温凉直言道。
胤禛挑眉,不以为奇,“先生猜到了?”
“若是如此,爷的确是得好生嘉奖他。”温凉抿唇,把那张药方递给胤禛,“这应该是他放在药铺的。”
左丘如此得胤禩看重,就算是真的去看病,也不可能把这样的药方放到药铺里,除非左丘就是那个泄密者。然温凉仔细辨别后,仍以为左丘不是这个人。
若真的是左丘,胤禛不能不知道此事。德妃情况危急,胤禛的伤痛并非造假。
胤禛接过温凉递来的药方,仔细地看了几眼,“如是他,这次倒是真的幸事了。”他看着温凉道,“的确是阎宽。”
阎宽从一开始就是胤禩的人,之所以在日后投奔了胤禛,和胤礽有些许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