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流光仙长看了自家小徒弟一眼,欲言又止。
桑宁宁咽下了口中的糖葫芦,淡定地接话:“更何况我当日那么小,他?们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何即便心中不喜,也要任由我长那么大?”
这孩子可真够直白的。
流光仙长嘴角一抽,转向更靠谱的那位:“容诀,你?怎么看?”
容诀淡淡道?:“桑家或许根本不知道?,他?们拿到?的阵法是‘勾魂引’。”
不止桑宁宁,就连流光仙长也是一怔。
桑宁宁偏过头:“师兄觉得,他?们以为自己?拿到?的是什么?”
容诀一笑,轻声道?:“还有一种阵法,也是如此。”
“它们同样以植物?为阵眼,以‘族人’为献祭,剜心抽骨,剥皮取丹,烈火焚寂后,以此为引,成就家族千年基业。”
随着他?不急不慢的语速,窗外的白雪却在一瞬间倏忽飘大,风起云涌间将青天白日遮蔽,转而黑云压城,摧断人心。
流光仙长听得脸色顿变。
不好!
谁知道?这桑家竟然以为自己?用?的是献祭大阵?!竟是直接勾起了容诀的往事?!
流光仙长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怎么也动不了,莫说身?形了,根本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更让人觉得荒诞的是,他?不止怎么就被弹出了那个凉亭,愣是落在了山腰的角落中,短时间内全然不会被人发现?。
头顶风云变色,日光敛尽,白雪骤然飞扬。
在这一刻,流光仙长才深深的意识到?,现?在的容诀到?底是怎样一个跳出了常理的存在。
强大,偏执,病态。
他?像是开败的玉容花,薄薄的花瓣蜷缩起,落在水面?上,成了一叶没有归处的小舟,只能在宽阔无?垠的海上一圈又一圈的漂泊。
玉容花最终的结局或许是无?声无?息沉溺水中,但容诀所掌握的怨气,却会让整片海域为他?陪葬。
何等的可怖。
流光仙长深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容诀给人感觉十分虚弱苍白,即便他?看似性格温润清雅,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容诀其实早已不属于人间的事?实。
无?心者,非人矣。
……
“桑宁宁,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想献祭你?。”
凉亭中,容诀站在桑宁宁身?前,轻声开口。
他?用?身?体遮蔽住了桑宁宁的一切视线,笑吟吟地望向她,不让她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他?道?:“现?在,你?想怎么做?”
桑宁宁与容诀对视,心中忽然重重一跳。
她现?在被容诀逼到?了亭中的角落里,视线全然被容诀占据,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但即便不借助外物?的提醒,桑宁宁也能感受到?容诀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
他?的瞳孔泛着金色,似乎身?后隐约缭绕起了黑色的烟雾,分明无?风,腕上的金玉珠串却在叮当作响。
他?唇角向上扬起,可桑宁宁却不觉得他?在笑。
桑宁宁甚至有一种错觉。
倘若此刻她说错一个字,大师兄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然后,再也不回?来。
桑宁宁忽得开口,盯着他?问道?:“大师兄先前亲我,是因?为喜欢我么?”
容诀动作一顿,原先肆虐开的气息竟是因?着一句话收敛了许多。
倘若流光仙长还在,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奇不已,甚至大呼小叫地收回?先前的所有判断。
谁能想到?,这即将沉没的一瓣玉容,竟然也能在一片汪洋中找到?一个锚点与归处?
又或者,他?还会发现?,这些怨气,自始至终,都是绕着桑宁宁走的。
容诀咳嗽了几声,轻声道?:“我不知道?。”
桑宁宁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同样的,她又不甘心这个问题被终结于此。
桑宁宁当然知道?,她此刻已经?反将一军,大可以对大师兄的问题避而不答,又或是做些其他?的事?情,去转移大师兄的注意力,但桑宁宁不愿如此。
她觉得,大师兄在寻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她恰好能给他?。
桑宁宁垂下眼,在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刻逐渐慢了下来。
“我大逆不道?,冷心冷情,忤逆长辈,且不友爱弟妹。”
桑宁宁面?无?表情地复述着桑父桑母曾说过的话,起初语气还有些沉,说道?最后竟是轻快了起来。
很是稀奇。
容诀歪了歪头,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
鼻尖再次缭绕起了熟悉的花香气,桑宁宁心中忽然闪过了什么。她蓦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容诀的右手。
指尖在鳞片上游走,奇怪的触觉从肌肤传入心头,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火烤似的酥麻。
容诀低下眼,长长的睫羽被摇晃的浅淡日光照着,映出了细碎的光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错以为,自己?也拥有了心跳。
容诀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他?走神地想到?,倘若真的拥有了心脏,他?是不是就能给桑宁宁一个满意的答案?
或许吧。
只是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沈师姐也说,桑家有极大概率与鬼哭林一事?有关?。”
桑宁宁说到?这儿止住了话头,问道?:“师兄还记得我曾经?的心愿么?”
容诀弯起唇角,似乎也想起了那时一身?倔强的小姑娘:“你?曾说过,要赢过桑父。”
见大师兄还记得自己?的话,桑宁宁小幅度的弯起眼。
她手指向下,主动握住了容诀的手,十指相?扣间,每一丝体温和气息都被分享。
“若方才师兄所言当真属实……”
“师妹会如何?”
桑宁宁仰起头,对上了面?前人的眼眸。
其中已经?不再泛着金色,但也不似平日那样弯起,狭长的眼眸如浓墨似的,仿若蕴藏着万千心绪。
心头早已无?所惧怕,桑宁宁再次开口时,嗓音平静淡然,显然已经?思考了许久。
她对着容诀的眼,一字一顿地说:“大师兄,我会杀了他?。”
实际上,桑宁宁已经?这样想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