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哪里看不出来被怠慢,心里有气,暗骂,你个短命鬼得意什么,再过几年就该被孙传庭送走了,回头我就帮孙传庭一把,早点把你送走,不用谢,咱是官军嘛,分内而已。
高迎祥向邢红娘讨要了一张山西的地图,义军私画的地图带着格外的夸张与比例失当,王朴在一旁偷眼看去,不说还以为一卷道家的驱鬼灵符。得了地图,高迎祥就不再搭理他们,专心于这座坞堡。
这座坞堡远远看去有些破败,但修在岩壁之上,里面的人正奋力以刀枪往墙垛外招呼,宛如一只红色蜈蚣,卷曲着陷入了蚁群,正凭上百只虫足上下翻飞,死命把蚁群拨开,妄想逃生。
王朴看到当先的一杆旌旗,上绣李字,旗下就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难道他是李自成,终于看到正主儿,王朴不禁上前了几步,他越过了高迎祥,自寻一块高台看到李自成的部下们都身披甲胄,冲锋在前,一个高个排头兵格外醒目,正对墙头上的坞堡中人指手画脚,远处听不真切,似在骂骂咧咧,口吐芬芳。
终于激怒了墙头上的一人,探头丢下一块正方的砖头,排头兵早有防备,偏头就避开,同时身后一齐放箭,其中一支箭把这探头的小子射了对穿。
不过这样小打小闹不能扭转战局,王朴看了半天,脚都酸了也没有见更高明的手段,暗暗挠头,合着就这?王朴看到了一些问题,披甲的精兵都在地上督战,只驱使老弱爬云梯,这些老弱爬到顶,就不敢动弹,只是挥挑长枪,这气势到位了,飒是好看,墙头上的人显然也没有甲胄,怕被冷箭射中,就缩在里面,也一样拼命挥挑长枪,上下两拨长枪锵锵交击,不时还有断裂的枪头甩出去,落入下面人群中,引得人们抱头鼠窜,仿佛赶集去看大戏一般热闹的不行,但就这般僵持了半个时辰,王朴摇头叹气,抬了抬酸疼的脚掌,从高处下来,一脸哭笑不得,这就是义军的水平啊,只配跟坞堡内的地主长工们菜鸡互啄。
王朴的站位就在高迎祥跟前,他的一番作态被人家尽收眼里,高迎祥冷面一笑,问道:“李先生是否有高明的妙计。”
王朴听了一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李先生就是问他,忙道:“就是一头猪都能攻下这座坞堡了。”
“哈哈哈哈。”高迎祥忽而大笑不止。但是神色却并不和善,显然动了怒气。
“如若不信,哼,让我来试试吧。”王朴有心在李自成面前显露本事,就冷笑道:“请给我三四头猪,没有猪,牛羊也行。”
“你。好你个李信,你可敢下军令状。”李过怒了,他在路上伸量过这人本领,自觉并无可取之处,已经不免心生轻视,这会儿,这人居然口出狂言,还话里话外,把大伙比作猪牛马。
王朴闻言一呆,他看了看邢红娘,心里没有什么把握,万一这个计策失效,闯王会不会真要把他砍了,估计有点悬,而且邢红娘带来的这么点人未必能护他周全。
王朴老老实实摇头道:“我这个活猪功城法是书上看到,有人用过,肯定管用,但是城堡的建造用料各有不同,在这里未必就一定管用。”历史上,猪身上的油脂在燃烧中产生高温,能把地基的粘合剂融化,确实有记载说,欧洲的城堡被这种方式攻破。
“放肆,你个书生,夸夸其谈,念你是客人,我不与你追究。”高迎祥脑海中将一头猪攻城的画面过了一遍,只以为无稽之谈,顿时恼怒道。
“闯王息怒,我家夫君虽是书生,但是他并非夸夸其谈之辈,我以性命担保,他并没有瞎说,他的法子可能管用。”邢红娘突然为夫君撑腰,上前一步道。她的夫君可是总兵王朴,战场上从未遇到败绩,神甲营是什么威力,她实在清楚不过,邢红娘或许不相信王朴的人品,但是,王朴领兵的本领绝对在场无人可及。这位王总兵说活猪功城法管用,那么即使这个活猪功城法听起来十分不像话,依旧不妨一试。
李过听邢红娘维护李岩,心里吃味,但是眼珠子一转,又想李岩能得到美人的芳心,靠的就是他读过几年书,凭学问被人高看一眼。其实读书人多了去,谁又能真有本事,红娘子一介女流,平时没有出远门,少见多怪,把一个草包当成宝贝,若能叫李岩出糗,使得美人醒悟,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岂不是有了可乘之机。
他从第一眼看到红娘子就心里痒痒,这个美人不止是生的好看,而且格外有一种难言的英气,叫人见了都不禁稀罕人间奇女子,世上的女子多娇艳,可他李过是什么人,凡俗入不了他的眼,只有这种稀有的品种才能勾起馋虫。
“高阿爷,反正也一时攻不下来,不如给李公子试一试,他是读书人,必然有过人之处。万一成了,我们岂不是得了一个刘伯温,诸葛亮。”李过进言道。
听到侄子拿刘伯温诸葛亮来夸李岩,高迎祥十分不以为然,但是他对这个侄子颇为看中,不愿拂了他的意,当众给他难堪,就道:“行军打战不是儿戏,他就算读过兵书,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过几场战,哎,再多的书也不过尔尔。”高迎祥老辣,早就看透了读书人,书生秀才们初看人五人六,仿佛智计无双,怀才不遇,真到用处时候,就荒唐可笑,丑态百出,实则百无一用。
“李公子是红娘子看中的读书人,我们信红娘子一回,人家在山西是赫赫有名的女英雄,她看中的人一定也有真本事。”李过又道。
高迎祥听了这话,迟疑好半响,几次抬头看红娘子,那眉头仿佛打了死结,王朴见了不禁吐槽,我们是来帮你的盟友,你倒毫不掩饰轻蔑,果然这样的人成不了事。早期的闯军队伍不能作大,估计是高迎祥的性格太恶心人了。但是战场上起了变化,坞堡上的守军朝下面扔了许多火油桶,一点燃,火焰忽而窜起来老高,云梯上的义军惊惶不已,纷纷失足掉落下来,落入火场中,惨叫声传开里许,连这边都能清晰听闻。闯王高迎祥脸色激变,红通通似乎憋着劲,眼睁睁看着同伴亲人又一次惨死在了烈火中,今天攻城又无果,他恨不能将里面的贼人生吃活剥,
李过见了这一惨状,也赤红了眼,但依旧还是想劝闯王,不待他发话,高迎祥气哼哼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就走了,即使是这时,高迎祥依旧不把书生李岩放在眼里。
连邢红娘都暗暗咋舌,附到王朴耳边低声道:“这人好固执。”
“但凡固执的人,都坚韧不拔,没有这份坚韧,何谈推翻大明朝。”王朴颇为感慨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时的明朝就算烂透了,依旧还有关宁军和神甲营这样敢与东虏一战的强军,依旧还有那些能令王朴都忌惮的名臣良将。如果不是他来自后世,熟知历史演变,谁又敢认定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们,连地主长工都打不过的贼军,最后推翻了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