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咬牙道：“他恨我，想杀我，我都觉得正常。你曾说把我的人生分为两段，他爹的人生也可以分为两段，这两段的节点，就是我娘的死。我娘对我和三个姐姐一样好，我娘不会在乎生下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因为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孩子。柳义所得来的好，只是因为他是儿子。他爹是那么想要一个儿子，他的到来对他爹是天大的喜讯，所以他爹对他肯定很好，在他眼里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可是他不知道他爹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在他之前的三个姐姐平时遭受了怎样的谩骂与嫌弃。招娣，引娣，来娣，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名字？”

“我每次去，我娘脸上总是带着伤，我知道那个烂人是打给我看的。我每次要好几个月才能攒够一小袋面粉，煮出来的面条才够我和我娘吃一小碗。我去他家永远都是自己带着吃的，连一粒米都不吃他家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去看我娘，我有错吗？他凭什么打我娘？他对柳义也许是一个好父亲，但在我眼里，他就是该死！”

“我不仅杀了柳义的爹，还杀了我自己的爹。不止是那个烂赌鬼，村里的人我全杀了。他们其中不少人都给过我吃的，若是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我杀过的凡人实在太多了，纵然无辜，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我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唯一觉得杀错的，就是他们了。”

“我当时只想让那个令我从小就感到痛苦的地方消失，不止是从我眼里消失，而是从我记忆里消失。若是让我再来一次，我也许不会杀他们。可是若要问我后不后悔，问一万遍也是不悔。我不能以现在的心态去审视当时的事，那是欺负过去的自己。谁都可以欺负，唯独不能欺负自己。事情都做下了，还怕人说吗？不悔就是不悔！”

“其实当时我想连他一起杀掉，让他去陪我娘。可是我怕我娘怪我，我绝不会做让我娘不高兴的事。我丢了一枚铜钱，正面就让他活，铜钱落下来刚好就是正面。也许是我娘冥冥之中在保护他，也许只是巧合，我分不清。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拿去赌，但涉及我娘的事我绝不会去赌。我娘想让他活，我就一定让他活。可就是因为他，我失去了我娘，若不是怕我娘怪我，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只知道我杀了他的父亲，可害死我娘他怎么不说？我在魔极宗苦苦挣扎，为的就是回来见我娘一面，我娘是我唯一的指望，却因他破灭了。我当时问他我娘怎么死的，他很平静地说出难产而死，仿佛说起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也是他娘啊！他但凡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愧疚与痛苦，我都不至于这么想杀他！”

“在他爹眼里，我娘可以死，他这个宝贝儿子就不能死。好啊，我不杀他这个宝贝儿子，我杀他，我还要当着他这个宝贝儿子的面杀了他。我娘死了，凭什么他爹还活着！自己的娘用命换自己活下来，却只知道自己的爹对自己好，只记爹不记娘的畜生。我就是要让他一辈子背负仇恨活下去，作为他害死我娘的惩罚！”

鬼卿说到此处，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

青黛抬手抚摸鬼卿脸庞，柔声道：“都过去了，不生气了。虽然很想多了解你一点，但如果提起这些事会让你难过，就不说了。我只是很心疼你，想让你开心一点。”

鬼卿缓了许久，终于恢复冷静，抓住青黛的手，温声道：“我说的只是我的家事，你不要多想。你当初跟我说你害死了你娘，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愧疚，说明你是在乎你娘的。那时候我便觉得，你与其他人不一样。你有愧疚，就不用愧疚。你只欠你娘，不欠你的父亲和其他哥哥。而且在你娘眼里，是不觉得你欠她的。她放弃自己的生命让你活下去，说明在她眼里，你是比她重要的。母亲总是这样，爱自己的孩子胜过自己。她肯定也不希望你愧疚一辈子，她最希望的，就是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青黛鼻子顿时酸了起来，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唯一可以怪她的，就是自己的娘。

可是又有哪个娘，会怪自己的孩子呢？

没有人生来就有罪，她不欠任何人的。只可赞叹母亲的伟大，不可责怪母亲以命护住的孩子，因为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

青黛靠在鬼卿肩膀上，泪如泉涌。

“谢谢你……”

“不客气。”鬼卿温和一笑，“那我也谢谢你，我不喜欢与人讲这些事，因为这些事在别人眼中只是故事罢了，但这个人不包括你，我们互相感谢彼此的存在。”

“嗯！”青黛靠在鬼卿怀里，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