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闻言,顿时难掩兴奋之色,连忙拱手施礼道:“在下求之不得。”
“也罢。”任平生点头道:“你的拔刀术虽厉害,但在我看来却蓄势太久,而且刀势一出,速度虽极快且招式连绵不绝,可也同样会耗损你的真元,我只需不让你拔刀,你的所有后招皆无用武之地。”
沈默听得眉头一皱,他虽未有所表露,但心中却隐隐不服。
任平生又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你颇有不服,因为你尚未遇到一个能让你无法拔刀的高手,所以你才直到现在也未能察觉出自己刀法中的破绽……”
他话音一顿,又看了一眼七杀刀,接道:“现在你就不妨试一试,看看我说的破绽到底是否存在。”忽见沈默现出踌躇神色,知道他顾虑的是两人之间功力的差距,于是淡然说道:“你尽管向我拔刀,我绝不会用出全力。”
沈默略一沉吟,随即正色道:“如此,在下就请先生赐教了。”
任平生依旧神情平淡,微微一抬手,笑道:“你也别藏着掖着,用出你的全力。”
沈默点头,随即再不说话。他略微后退一步,双目紧盯着任平生,身形弓步踏出的同时,体内雄浑的真元功力瞬间极速运转,只不过片刻之间,他整个人已经进入到一种极致的紧绷状态。
七杀刀从左腰后露出刀柄,沈默右掌按刀,眼中精光流转内敛,身形越压越低,浑身磅礴真元汇聚,一时间人、刀、精气神合为一体,整个人仿佛已经化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刀。
心知眼前之人修为何等超绝,所以沈默毫不保留,一是为了要验证对方所言的真假,二是也想试试自己与对方这种举世无双的人物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但站在沈默身前不过丈许远的任平生,他脸带淡笑,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在那,一手虚抬,一手负背,浑身上下毫无半点紧绷之感,却是一种再随意不过的姿态了。
在沈默眼里,此刻的任平生既是全身都是破绽,又仿佛又毫无破绽。他就那么随意的站着,明明浑身毫无任何气机流转迹象,却偏偏让人感觉他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沈默心头一沉,随即浑身磅礴的气机蓦然内敛,他肩头微动之际,右掌猛然一握,握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触感,那正是七杀刀的刀柄。
他已准备拔刀。
在元武宗将七杀刀赠与他,决心要练刀那一刻起,他每天光练拔刀就要练习至少五千次以上,后来为了让自己拔刀速度更快,他会先手持百斤以上重量的铁棍挥舞一千次,然后再拔刀五千次。就算是近几年时常行走江湖,只要有时间,他都没有落下过这个习惯。
闭着眼拔刀出鞘再还刀入鞘这种在普通人看来就已经很不简单的事,在沈默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与七杀刀之间已经产生了某种超然的默契。
所以现在他拔刀,已经可以达到心随意动,神意与肢体几乎完全同步的境界。
现在,沈默的“蓄势”已经到达顶峰,他所有的精气神都已经汇聚到了他的右手,他的呼吸甚至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当他右肩出现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时,他已拔刀。
这一刹那,好像有一道无比锐利的锋芒正欲从他的腰间飞掠而出。
刀未出,但其势已现!
但与此同时,任平生原本无比从容的身形忽然晃了一晃,几乎没有任何预兆,他整个人就已经来到了沈默的身前。
在快得仿佛电光火石的那一瞬,任平生左掌疾出,五指似抓似按般贴上了沈默握刀的右腕;同时右袖翻飞,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沈默的左肩之上。
沈默手中的七杀刀堪堪不过出鞘一寸,就再也动弹不得!
任平生动作虽看似随意简单,可却蕴含着莫大劲力,沈默只感觉肩头手腕如压上万斤之石,不但让他两条手臂无法动弹,更压得他原本就压得很低的身形往下一沉!
沈默目中陡然射出震惊之色,他毫不思索的想要跨步横闪,却不料任平生右腿早已斜跨在他双腿之前,已经将他的步子完全封锁住。
沈默不由骇然色变,仅仅就在瞬息间,他双手被制,下盘被封,就算此刻他弃刀不用,也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他空有一身顶尖修为和凌厉刀法,现在也统统失去了作用。
沈默实在没料到,任平生所说的破绽当真存在,而他也是生平首次遇到能让他在全神贯注的情形下无法拔刀的人。
只在刹那间,验证已经有了结果。
沈默的心开始下沉。
但方才那蓄势已久的刀势未能发出,磅礴真元不得宣泄,顿时由手臂经脉向体内鼓荡流转,沈默脸色陡然一阵潮红,心中暗道不妙,此时若不收功,真气逆冲经脉,定会留下内伤不可。
却见任平生淡淡一笑,随即掌指齐动,仿若春风拂柳般各自在沈默手腕和肩头一拂。沈默只觉两股柔和之力分别从手腕和肩头的两处穴道涌入,顷刻间便与自身体内翻涌的真气融合,激荡的真气如得到指引,顺着那两股真力由经脉缓缓归流于丹田内。
任平生飘然后退,负手微笑着看向沈默。
沈默浑身顿时如被解除禁锢,他缓缓站起,神色稍缓,随后试着调息内息,只觉通畅无阻。想到方才情形,他只觉一阵苦涩,心中涌出心灰意冷之感。
“多谢先生手下留情。”沈默苦笑着道:“在下真是不自量力了。”
“如何?”任平生微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如果连刀都无法拔出来,那再好的刀法也是徒然。”沈默苦笑叹道:“在下空负练刀多年,却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实在惭愧。”
任平生沉吟片刻,安慰道:“元武宗不想你在江湖上与人争斗,所以你虽然身负武功,但对敌经验却稍显不足,尤其是极少与真正厉害的高手对敌,所以才尚未发觉自己的短处,这自然是不全怪你的。”
沈默微微苦笑,一时默然不语,脸色极为沮丧。
“但你若想要在武道上有所突破,就避免不了和别人动手,只有和高手对阵,你才会领悟到许多细微之处的重要性。”任平生缓缓说道:“单以刀法而论,你如果能练出刀意,那刚才的破绽就自然不会存在了。”
“刀意?”沈默眼神闪烁,口中喃喃念着那两个字。
任平生道:“你的内功深厚,所以虽刀气凌厉,却还不是刀意的境界。”
他忽然轻叹一声,无奈道:“既然和你说了这么多,也就不妨再让你明白一些。”
沈默不由暗自惊喜,郑重点头。
任平生双手负背,悠然说道:“一个充满杀意的人,本身就是一个破绽,而所谓的意,乃为随心而发,意起则力至,浑脱自然不着痕迹,又随心所欲。”
说话间,任平生忽然转身看向旁边数丈外的那处绝壁,石壁上苍松倒挂,几只鸟儿正停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唤。
沈默正疑惑间,但见双手负背的任平生忽然肩头向前微微一耸。沈默有鬼瞳异能,眼神锐利无比,恍惚看见有一道微风般的气息从任平生肩头一处穴道中迸射而出,竟快得难以形容,直掠过数丈距离朝那松树上的几只鸟儿飞斩而去。
那道气息如微风般从几只鸟儿身上掠过,然后撞上松树后的石壁,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而那几只鸟儿也只是扑了扑翅膀便再无异样,依旧浑然不觉的在树枝间跳动。
沈默正不明所以,忽然看到松树后的石壁竟然毫无征兆的裂开了一道三尺长的细细口子。
沈默先是诧异,但立刻就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的表情布满了脸庞。
以沈默如今的修为,刀劲开碑裂石自然不在话下,但像任平生这种以穴道逼出真气隔空裂石,中间还不会伤及飞鸟,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沈默有些失态的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那石壁上如同被刀切豆腐般留下的那道裂痕。
半晌后,沈默才回过神来,他看向任平生,问道:“先生,这就是所谓的刀意么?”
“算是吧。”任平生耸了耸肩,淡然道:“我不喜欢用兵刃,但任何兵器只要练出了意,也就是这般道理。”
他忽然问道:“你可看出为何我不会伤到那几只鸟吗?”
沈默沉思良久,答道:“先生的功力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收发自如,自然是想打到什么就打到什么了。”
“你只答对了一半。”
“收发自如,随心所欲自然是控制意的重要之处。”任平生微笑道:“但最关键的是我发出的意没有杀气,所以就算是敏锐感极强的飞鸟也不会感受到威胁。”
沈默赫然明了,不由叹道:“先生的武功真让在下大开眼界了。”
任平生道:“倘若你能练出这种刀意,那就算你双手双脚都动不了,只要真气还能运转,那就依然能伤人于无形之中。”
沈默目光一亮,脱口道:“草木飞花皆可为刃,身体发肤亦能伤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似想到了某个关键,不由得大为振奋。
任平生暗暗点头,笑道:“你身负无相驭虚的内功,只要有所领悟,学什么武功都很快,但其中的玄妙关隘之处,却还得要你自己慢慢去体会。到那时,有刀无刀,根本没有区别。”言罢,目光中又流露出莫测高深之意。
沈默心中又泛起波澜,他隐约看到眼前有一条通往更高处的路,目前虽然模糊不清,但至少也已经看到了痕迹。
沈默深吸口气,对着任平生躬身抱拳,肃然道:“先生今日指点之情,沈默没齿不忘。”
任平生淡淡的挥了挥手,云淡风轻的道:“今日已经破例说得太多,就算是我对你肯随我来此的谢礼吧。”他语气微沉,抬头望着远处逐渐露出的重重山峦,“今晚月出之时,我要做的事就要开始,你且好生养足精神,可以到处转转,但切记不可走得太远,晚些我再来找你。”
说罢,任平生衣袂飘飘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