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洁净,与世独立,头顶上就是天空,四周高墙围起,除了连着这间屋子,和外面没有任何衔接。
灰色的砖缝里钻出小小的可爱的青苔,一角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韩曾不喜欢大而无当的空间和闲杂的人,打扰他清清静静的世界。
这个角落,纯粹、安宁、肆意,很像很像他。
他的诗写得那么好,可是却让她取名字。
于是,她说,叫青苔池。
他曾说:姬明明,你在天天让我等。
他是多么大胆的人,对她直呼其名。
普天之下,只剩他一个人敢这么称呼她,而现在就连这一个也没有了。
他曾把她抵在青苔池的白墙上,逼问她下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然而,他们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他曾说:我最喜欢这处地方,是因为没人打扰,我想象过,就在这里和你欢愉。”
于是,在这里他曾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人裹在她的披风里,低头吻她。
她的手被韩曾掌控着,摩挲他光滑强健的胸膛。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的衣下蜿蜒,停在她微颤的地方,握住。
披风里的那个人在肆意骄狂、欢快奔放。
她眼神空蒙,时间的长河,天和地,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和他给她的深情和欢愉。
她看着高高的围墙,从前的那只鸟儿又停在了上面,她真想问它,它可曾看到谁是凶手,她要将那个凶手碎尸万段。可即便把那个凶手碎尸万段,韩曾也回不来了。
凶手针对的人是她!
从二郎遇袭到韩曾被杀,都是冲着她来的吧?
因为对手知道,二郎是她最倚重的人,而韩曾是她最心爱的人。
那只鸟儿可曾见证,韩曾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刻,他可曾有话留给她,他坚持爬到这里,是想对她说,他爱着她吧?
可她没来及对他说,她也爱他。
尽管他们之间相隔了许多岁月,尽管她见惯世道人心,可他是那么纯粹那么热忱的一个人,他早已赢得了她的心。
他是这个世上让她爱上的第二个男子。
不管韩曾曾经想要什么,后来他不求官位,不求华宅与美婢。他只要她,从来是她。
他说:天地之间,我算得上是一个潇洒自由的人。天地之间,我又是那个对你真心真意的人。
把天下交给你信任的人,然后我们去过舒心的日子。像你说的,十年、十五年,哪怕只有短短几年,也无憾无悔。
她心动了。
如今,姬家二郎平安回来,她已经心满意足,她的确可以交出权柄,离开明明堂,离开玉京,和韩曾去过舒心的日子。可是,他却死了,
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吻,他丢掉了那些最隐秘原始的欲望,收敛了想和她水乳交融的疯狂,没有了那些合二为一的颠倒。
那是一个温柔,纯真,缠绵的吻。
就像他们一起看过温暖的花丛,听过涂涂的流泉,化作一对白鹤,逍遥世外,不记任何事,不记任何年。
姬明明跌坐在青苔池的角落,用手抚着韩曾最后坐过的地方。
她一点也不害怕,但不得不承认,她输了,而对手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