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别过一片树林,天已经漆黑,月光照下,一只黄羊自树林中钻出,正是白日河洛山的那只黄毛山羊。山涧流水清澈,树林后便是条不算宽广的小河,右方几丈之处便是五丈多高的山丘,河流从山丘上流下,形成一道瀑布,水流本就急促,又映着银光,白茫闪闪,倒也不比白日暗了多少。
黄羊步履轻盈,走到岸边,将头地下,想要喝水。那山羊脑袋缓缓的低下,双眼却同时闭上,寻常地主饮茶也不及这山羊高雅,羊头低到离水面三尺处停下,那嘴下的胡须正好不被河水浸湿,只见清水蜷成一丝细流,被山羊吸进了嘴中。
山羊饮水不过几个喘息之声,那双眼睛忽然睁开,口下的细流也失了控制,洒回了河中,这时,林中脚步声传来,从树后走出一个人影。山羊眼中异常神彩消失不见,又将头低下,这次不是吸水,而是将嘴探进水中,与寻常牛羊无二。
那来人身材不高,但体态肥胖,水面波光照耀,黑影也清晰出来。来者方头大脸,眼睛不大,光秃的脑门泛着光亮,隐约能看清头上的香点,是个和尚。和尚身着粗布僧袍,僧袍上有些补丁,显得稍微破烂,僧人走过几步,样子更加清楚,那身后背着的一口半身大的圆形铁锅,极为滑稽,普天之下,能有这般打扮的,不是那明王寺的和尚初六,又是何人。
初六打望过来,见有一黄羊正在饮水,稍稍一愣,肥胖的脸上随即露出天真的笑容,他向着山羊右手合十,口中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向着另一方走去,生怕吓到了黄羊。
黄羊也不见动静,自管饮水,可不知自己已经低头很久,初六走到河边,爬到岸边便将脑袋伸下,跟黄羊的动作一般模样,可他屁股肥大,又朝着天空,样子极为滑稽。
瀑布流水不知是慢了还是怎样,声响小的很多,流水安静,可风声又起,林叶摩擦碰撞,传来哗哗声,地上飘起了一丝尘土,就连上空的暗云也移动起来,疾速的将月光挡在了后面,即便如此,还是显得异常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岸边,一人一羊同样的的姿势纹丝不动,月光被遮,水面也没了银光。猛然间,山羊身子一动,钻进了水中,消失不见,初六疾速站起身子,不,是跃起,跃起的同时,身后铁锅飞离后背,初六身形安稳落在铁锅之上,悬在半空,一脸凝重的望着脚下,肥胖的脸上,划出一道短短的血迹。
水面波动如常,月光从云层夹缝之中射出,探进河面,初六凝神往下,却一无所获,他顿了一刻,放声道:“何方妖孽,道出来由,若无杀生之罪,贫僧既往不咎。”
声音传去,可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初六蹙了眉头,还欲张口,神识一动,连忙回过身子,这回身之际,着实心惊了一把。就在初六身后不远,一人眼放白光矗立空中,看不清模样。那人见初六发现,传来细弱的笑声,他也不动手,身子下落,平稳的落到了地上。
初六暗暗吃惊,对方不动声响的便出现在自己身后,其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他脚下铁锅收起,跳回地面,死盯着前方怪人。
怪人眼前的白光渐渐暗淡,看样是收起了神光,月光之下,也现出了相貌。若说这人是谁,倒也并不陌生,一身黄白锦衣,但两袖似乎极为宽长,卷在臂上,瘦弱的身形稍有佝偻,他眼睛泛蓝,尖嘴之下还有一撮黄胡,正是妖宗七舵之一的苏千计。
苏千计细眼观望初六,点了点头,细语道:“金身真气,原来是明王寺的高僧。”
初六听言,心中笃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心中一紧,体内的真气急转,蓄势待发。“小僧法号初六,敢问这位妖宗的施主,名号为何?”
苏千计脚下迈步,向着前面走了几步,细细道:“哦?我说怎么这位大师的金身真气这般纯正浩瀚,原来是化黎禅师的高徒,失敬失敬。”
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师承,初六又是一惊,回想卧龙山庄曾散发江湖告令,告知各门妖宗已对人宗进行探查。恐怕连波印山周边都混进了妖人,初六面上不动,问道:“这位施主到底是谁,怎会知晓小僧的师承?”
苏千计闻言又上前移了几步,笑道:“初六大师虽然年轻,可天资聪慧,一身修为就是比上普通门派的掌门也是稳胜一筹,天下又有几人不知?呵呵,初六大师,在下只是一乡间小妖,从未作乱,大师难道还要为难在下不成?”
“施主,方才小僧于河边饮水,也不曾打扰于你,可你暗下毒手,要取小僧性命,这又何解?施主自言乡间小妖,可你修为远在小僧之上,又怎会是寻常之辈?我佛慈悲,不难无罪之灵。”初六一脸肃然,与苏千计讲起了道理,可不知对方狡猾至极,又怎会听他一个和尚的道理。
“呵呵,大师误会了,方才偷袭你的是那黄毛山羊,不是在下,大师不去水中找那山羊,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施主,还请回答小僧,你到底是谁?”
初六不善言辞,干脆不理苏千计,只管问话,苏千计脚下不停,与初六已不过三丈,奸笑道:“片刻之后,我会写在纸上,烧给你,等你到了西天,见了佛祖,自然便知道了。”话音隐约出口,苏千计眼中精光一现,两道白光快似飞剑,冲着初六斩杀过去。
初六知妖人多有诡计,丝毫不敢放松,他但见白光袭来,非但不退,反而一个大步迈出,左手胸前合十,右手大开,向着白光抓去。那白光飞快,可初六手中更早,右手顺着白光而去,中间三指疾速闭上。
“刚当!”一声脆响,白光被初六擒在指间,坚如钢刀,又是一瞬,白光消散,初六再看手中,却是空无一物。
“好俊的琵阑指!”苏千计朗赞一声,两手一挥,卷在臂上的袖子随之散开。广袖粗如人腰,却快如闪电,成两条波浪缠绕过去,初六不及回手,只得闪躲。
远方某地,两个僧人依靠着大树,一站一坐。站着的僧人道:“师兄,师弟怎还不回来,会否有意外?”言语中稍有焦虑。
盘坐僧人道:“这深山密林之处,恐怕有妖物出现,可师弟的修为也不必担心,再等片刻,若还未回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