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曙个头不大,挑起木棍却真真如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挥出的每一棍都带着凌厉的劲风,不愧是将门虎女,三两招便将这些恃强凌弱之人打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
这么一出戏本子里的美人救英雄,落在唐雨逍眼中,是儿时最斑斓异彩的流年美景。
当然,这些事,褚肆都是从唐雨逍口中听到的,对此,他倒是觉得有些夸大了,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哪来这神话般的人物,甫一听就知是异想天开。
事实上,这个故事确实是被唐雨逍有意神化,檀曙那时也才七岁,唐雨逍五岁,半大点的孩子,哪会大人们的招数,兴许是一见钟情,他忍不住脑补出自以为是的剧情。
那天,唐雨逍独自回府,在马车上往外看时,被路边说书人口中精彩纷呈的故事吸引,说书人恰巧讲到母亲智斗敌国将领之事,一时兴起,趁小厮不注意,偷偷遛下马车跑过去听了好半晌。
待故事听完,已是黄昏落幕时,大道上摆摊的小贩也去了大半,剩的最多的就是些馄饨包子等食铺,闻着诱人的人间烟火气,唐雨逍想起母亲今日张罗着要在烤炉里做“披萨”,便不再停留,转步回府。
事不如人愿,自唐雨逍下车后,尾随了一路的几个亲王子孙趁他不备,将他堵到了沿街的胡同里。
胡同虽小,却也临近京畿大道,偶有路过之人瞥到这仗势,哪怕有心,看到这些人华丽的穿着,也知是非富即贵之人,故而没人敢触霉头,纷纷眼不见为净,快步走远了些。
毕竟都是半拉的孩子,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手上不敢动真格,他们气势十足地围堵着,嚣张地胁迫唐雨逍,道:
“识相的,你小子就离小皇子远些,没本事,就不要硬凑上去,尽早让位才是。”
他们说的话,好没道理,褚肆愿意和谁玩就和谁玩,不愿意和他们玩,他们不想办法讨褚肆欢心,反而挖苦他来了。
唐雨逍正欲与他们争辩一二,巷子角处传来一道女儿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俱是强盗行径,本姑娘在此,何方宵小,还不束手就擒!”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唐雨逍心想,这不就是方才说书人嘴里母亲的英雄语录吗?
借着围堵之人的缝隙,唐雨逍歪头看去。
烟霞薄暮,长天上的云层被染上了金红色的瑰丽,彩霞千缕下,青瓦高檐外探出几支火红的木棉,想是房子的主人花了大价钱才自南方运来这等稀奇的英雄花,叫唐雨逍一时看呆了眼。
也不知看呆的是那红而不妖的木棉花,还是花下举着长棍,气势凛然的绿衣姑娘。
不止唐雨逍一时怔愣住,围堵之人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姑娘唬在了原地,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扯了扯为首之人的袖子说道:“世子,此人好像是檀大将军家的女儿,小的在国子监时偶然见过。”
先帝对男女大防上还算开明,又极爱重唯一的胞妹,有长公主这一先例在,就连官家的国子监内也允准女子入学,只是男女不同席,甚少有所交集,故而纵然一同受学,也不甚知之。
倒是檀大将军的名号,无人不知,他武绩卓越,护卫了大大小小的城池,战场英雄,在久居安巢的世家公子眼里总是带有着江湖色彩,让人向往。
那位世子本也没真的以武力骚扰,再一听闻檀家的名号,烦闷地挠了挠头。
无端被人当作贼子,一时恼羞成怒,像是要坐实了这一遭,他屈肘撞了一下怔忪的唐雨逍,抬起下巴看向檀曙,趾高气昂地道:“哼,本世子就欺负了,你能怎样。”
他的注意力早就由欺负唐雨逍转移到了逗弄檀曙上,大抵是年幼的男孩都想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夺得小姑娘的注意,纵然那时也分不清是意气用事还是别的。
晴飔吹拂着小姑娘头上蟹壳青色的发带,平添几分飒爽之气,她甩弄了下手中刚捡的花棍,收住,直指那人:
“看你身着富贵,也是官宦子弟,父母承天之佑,为官者,当辅世利民,你却利用生来的恩宠做欺凌之事,该为人唾弃,本姑娘定要替你父母好生管教管教你。”
说罢,檀曙挑杆而上,只可惜它架子摆得很足,出手却是胡乱发招的。
围堵的人没持枪带棒,有心阻拦,却也着了这毫无招式可言的野棍子的道,惊呼不已。
“你...你个黄毛丫头,别以为你爹是大将军,你就误以为自己也是,本世子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我们走。”
论出真格的,这些男儿未必不是檀曙的对手,只是一时被她的话说得无地自容,也不意欲与女子过招,是以退让了。
闹哄哄的巷子卷走了讨厌的人,檀曙望着空荡荡的巷口,一时有些得意,扬脸笑道:“哼,败在本姑娘手里,也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