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蜂群曾被严重地烧伤过,残留下来的蜂所剩无几,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份痛楚。
“你没能保护得了我,害得我活活淹死,是也不是?”
可阿零独独畏惧烈火。
“是。”
玄蜂是可怕的妖兽,既能如野火般掠劫,又能悄无声息地潜藏,无论多大的野兽,都能被它化整为零,吞噬殆尽,再加上身有剧毒,几乎所向无敌。
“你知不知道,江水有多么寒冷,我死的时候,有多么绝望,有多么恨你?”
徐若虚当然是知道阿零的弱点的。
那冒牌货指着小萱,手腕上金铃颤动:“你明明说过,凡君所命,无有不从——如今这么简单的命令,你也要违抗我吗?”
食盒里的粽子徐颤动了一下。
不,不对!粽子徐气得火冒三丈。他那时虽然遗憾绝望,却从未怨恨过阿零。
“我想念儿子,茶饭不思,因此想换换口味。”他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唉,若是我那不孝子在这里就好了。他与那玄蜂这些年来形影不离,想必能知其弱点……”
这个冒牌货胡说八道!
不晓得是不是听到了他无声的呐喊,徐学士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鲁鹰的手。
一瞬间,他忘记了要谨慎行事,也忘记了自己此刻附身在一只粽子上。
阿爹救我
他满心满意,只是想着,这混蛋欺负阿零,还顶着自己的脸!
徐若虚眼睁睁看着鲁鹰伸出了手,差一点,就要落到自己头顶了!
假徐若虚怎么也想不到,从头顶的房梁上会掉下来一只怒气冲冲的粽子。
糟糕糟糕糟糕!
这粽子还朝他愤怒地挥舞着竹叶。
“这便是朱掌柜送来的?怎么是个生粽子啊?”
下一刻,它就撞上了他的脸,一面还喊着:“滚出来!”
鲁鹰循声望来,反倒发现了食盒里的粽子徐。
他来不及细想,朝这粽子一把抓了过去,谁知道这粽子还是生的,撕扯之下,表面的蓑衣散了开来,雪白的糯米沿着他的肩膀,濡湿了他整整一条手臂。
徐学士“哎哟”了一声。
他虽然恼火,却也顾不上了,仍然摇晃着金铃。
他趁鲁大人不注意,赶紧一叶子甩过去,打在老爹手背上。
“还不动手??”
粽子徐敏锐地觉察到,自家老爹快要忍不住说出“儿子变成粽子回来了”这种会被当成疯子的话了!
阿零眼睛的颜色,一点点变了。
徐老爹放在桌上的手动了一动。
一旁被玄蜂覆盖,吓得不敢动的小萱,忽然发出了惊叫。
鲁鹰难得地沉默片刻,接着说:“还请节哀。”
“疼……”小萱喊道。
“即使找到,我们依然对那玄蜂没有办法,尤其是令公子如今又……”
胜利在望。假徐若虚想。
“那还好。”徐学士松了口气,“青蚨者,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我们只需要跟着母青蚨,看它往何处飞,便能找到桃源图。”
但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的肩上,升腾起来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自上次这图差点落在白泽手里之后,便涂过了。”鲁鹰回答。
十二个时辰已过,附身的粽子也让人撕散了,真正的徐若虚这是要魂飞魄散了。
但是徐学士明显地紧张起来,追问:“你可有按我说的,在那桃源图上,涂过子青蚨的血?”
然而奇怪的是,那只半透明的魂魄,却在微笑。
况且这图他也见过,上面什么都没有画,只是一片空白而已。
他的手指着自己身体的后脑。
他听阿爹说起过,这桃源图是段清棠段国师坟墓中流传出来的古物,据说谁得到桃源图,就能找到段国师的坟墓,可这说法从未被证实过。
在那里,有一根晶莹的细细的傀儡丝。
粽子徐满腹的疑惑,比肚子里的豆沙还要多。
它缠绕在这身体的手臂上,控制了整个半身。之前就是因为它,才让徐若虚半身麻痹,沉入了水底。
阿零要桃源图做什么?
此刻,因为有一整只沾满蜂蜜的粽子洒上了那只手臂,这傀儡丝也被裹上了蜂蜜,终于全部显形。
“他可是有目的得很。”鲁鹰冷哼了一声,“直接拿走了桃源图。”
一切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徐若虚竖起了耳朵,听见自家老爹回应:“奇怪,不是说炸了窝?炸窝的蜂群跟失了神志的人一样,应该是毫无目的地乱飞才对,怎么会偏偏去了巡猎司?”
小萱喊疼,傀儡丝显形,而朱成碧当机立断,投出了手中的冰牙刀。
是在说阿零吗?
清冽的刀光呼啸而过,就像月光突破了云层。
哎??
傀儡丝瞬间便被切断了。
粽子徐心中正在泪流满面,就听得鲁鹰说:“徐学士,那玄蜂刚刚劫了巡猎司,连伤数人,你可知有什么对付他的法子?”
徐若虚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没错,到明日早上,就满十二个时辰了。
“赶紧回身体里去!”饕餮将军喊,“你快要魂飞魄散了!”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她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扔下徐若虚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她没说错,徐若虚此刻在空中漂浮着,边缘越来越模糊,正在散做细小的光点。
“可得赶紧吃,放到明天早上就得坏了。”
可小萱的喊疼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嘶哑。
她朝粽子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再不阻止,阿零就要将这小犀牛活活吸干了。
“我是来给徐学士送蜜粽的。”
“不行!”
朱成碧居然百年不遇地涨了眼力,从座位上跳了下来。
徐若虚望着阿零的方向。
见了朱成碧,鲁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阿零不想杀人,我也跟他保证过,绝不会让他再杀人的。事到如今,只有我能救小萱了。”
“司里有紧急情况……啊,原来朱掌柜也在。”
八
吓得他赶紧一动不动,就跟只真正的粽子一样呆立在了食盒里。
自从蓝眼的蜂王死后,阿零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就像被套在了壳子里。
徐若虚僵硬地转了转那一对儿红枣,眼前身着素黑的羿师制服,一脸严肃地迈进门来的,不是鲁教头又是哪个?
外界发生的事情,他也能听到,能看到一些,却并不能完全理解。
对,还有这个声音——不对,这分明真是鲁教头的声音!
唯一知道的,就是抓住死而复生的徐若虚不放。
“徐学士,原来你在这里!”
再不能松手。他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再不能失去的重要之物。
他都能想象出来,鲁大人冷冰冰地揪着自己,要将自己法办时的表情……
哪怕中箭流血,哪怕折断手腕,也在所不惜。
粽子徐全身都僵硬了。
但是这只小小的粽子,也带来奇怪的熟悉感。
很有可能!
它跟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话,在包裹着他的壳子上面坚持不懈地叩击着。他虽然听不懂,却也疑惑不已。
朱成碧正翘着手指,在徐家人呈给她的一盘香糖果子里翻来捡去,听了他这句话,闲闲地回应道:“就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鲁鹰,小心他根本不信你是徐若虚,反倒要抓了你这个粽子精!”
那些,是徐若虚本人才知道的事吧?
“你忘了,本朝太祖有旨意,凡是家什物件,一律不得成精的。”
难道有两个徐若虚?
“别走啊,儿子!多好的第一手材料啊!”徐学士竭力挽留。
但是戴着金铃的徐若虚朝他下了命令,而这命令必须遵从。
“朱掌柜的,我错了,我们还是去找鲁教头帮忙吧。”
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白灵犀,跟他曾经猎杀过的猛兽完全无法相比。
粽子徐沮丧地趴进了食盒。
阿零的唇间甚至都已经尝到鲜美血肉的滋味了。
为什么会有盘子?我为什么躺在里面?
这令他颤抖不已。
徐若虚的整张脸都撞上了扇面,那男孩手一松,他便重新跌回了盘子里。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眼前亮起了光芒。
一柄绘着牡丹的团扇,挟裹着呼呼的风声扇了过来。
仿佛燃烧的犀角,誓要让在夜间流浪的影子显形。
“不能吃,小萱!”
光芒之中,阿零看见了一副半透明的魂魄。
如此紧急时刻,他心中却还有一部分抽空想着:咿咿咿?哪里来的竹叶???
这魂魄整个都是半透明的,漂浮在空中,正将自己的额头与阿零的前额相抵。
他眼看着那黑洞似的嘴越来越近,赶紧挣扎起来,甩着竹叶啪啪地打在男孩的手腕上。
他的触摸轻得像是坠落的雪花。
紧接着,徐若虚便教他伸手一抓,举着便要往嘴里塞。
“快想起来,阿零。”
“能吃吗?好吃吗?”男童的声音响在耳侧。
这魂魄在对他说。
这孩子头顶生着一根同样巨大的犀牛角,尖端还残留着银白色的光芒。
忽然间,阿零的脑海一下子清明起来,他看到了更多的回忆。
他再一转眼,顿时吓了一跳,一张巨大的小男孩的脸就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我不想再杀人了。”
等等,为什么连地府都跟天香楼长得一样?
他看到自己跟徐若虚并肩坐在琼花树上,听到自己这样说。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再度睁开了眼睛,一眼便望见了刻着山桃花枝的圆窗,鲛绡制成的窗帘随风起伏,上面落满了桃花的花瓣。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自己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也罢,早点去了地府,也能早日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还能找着阿零,就是不晓得,阿零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玄蜂本就是以吸食血肉为生的。”徐若虚回答,“但你这么喜欢甜食,说不定,也可以学着酿蜜呀。”
徐若虚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轻飘飘地朝那光团飞去。
“……可以吗?”
这是……来引渡自己的吗?
“别担心,有我呢!”
光晕下方影影绰绰,是张人脸。
徐若虚拍着胸脯保证:“我绝不会再让你杀人了,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刚想到此处,眼前便出现了一团雪白光晕。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徐若虚。
还有阿爹,对不起,孩儿不孝,眼看是要让你白发人送黑
为了他,自己曾经寻遍了百花,每朵花里只取一毫厘的精华,日复一日地发酵,酝酿,等待,最后终于成就了独一无二的美好之物。
残存的意识里,他模糊地想着。
有谁听说过,玄蜂也能酿蜜呢?一开始,连阿零自己也并不相信他能成功。
对不起,阿零。
只有徐若虚,自始至终从未动摇,从未怀疑。
那抓着他衣襟的蜂一直在努力将他往上拽,到死也不曾撒手。
这才是他。
他眼见着冰冷江水在头顶合拢,光线一点点消失,心中满是愧疚。
这样的他,怎么会下令让阿零杀死小犀牛?
谁知道他挣了两下,半边身体却不知何故,渐渐麻痹起来,整个人跟块石头一样往下沉。
“徐若虚!”
平心而论,徐若虚的水性虽然不如阿零,却也还是勉强说得过去。此时钱塘大潮未至,江面上风平浪静,是以他刚落水时,并不十分惊慌,只想着游上岸去。
阿零眨了眨眼睛,对那半透明的魂魄道。
徐若虚也没能免俗,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胳膊伸得笔直。就这么着,教身后不知道谁一推,扑通一声就落了江。
在他们身侧,围困着小萱的蜂群终于开始散去。
他之前就听说过,这赤龙舟是按钱塘君的外形制作的,装饰华丽,火红鬃毛上编织着璎珞,垂着五彩丝。等龙舟驶近,岸边的人们一阵骚动,纷纷伸手触摸龙头,想要沾些喜气。
那魂魄也朝阿零眨了眨眼睛。
落水前,徐若虚站在江边,跟众人一起翘首以待,等着那艘最大的赤龙舟缓缓驶过。
紧接着,他在阿零眼前散为了无数细小的光点。
还是生的。
九
但他此时自顾不暇,陷入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粽子。
傀儡丝被冰牙长刀切断的瞬间,无夏城郊外的某处荒废的民宅内,檀先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若是此刻的徐若虚知道他家阿零炸了窝,想必又要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日光从颓败不堪的窗棂外照进来,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当中沉浮。
一
他就那样躺了一阵,重新调试着呼吸,再一点点地撑起了身体。
“谁家的蜂炸窝了——”
抢夺犀牛角的举动既然失败,就应该赶紧逃走才是。
它们失去了蜂王,就像失去了头颅。
但他此次动用的并非简单的傀儡术,乃是将自己的魂魄都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内的移魂之法,非常消耗体力。
有人扭过了头,看到了天幕下方爆炸一般四散开来,却无处可去的玄蜂群。
连他自己的半边身体,都跟徐若虚的身体一样,缠满了傀儡丝。
人们开始听到嗡嗡的振翅声,越来越强,越来越混乱。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轻易逃走。
蜂王死了。
更何况,他还要等一个人。
直到最后,它停在了少年的脸侧,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的。
紧接着,它开始一点一点地朝少年的脸爬去,动作越来越僵硬。
那截被斩断的傀儡丝是如此明显的线索,此刻还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一定会
它在空中艰难地振着翅膀,歪歪斜斜地,落到了淹死的少年身上。
忽然之间,原本垂落在地的傀儡丝紧绷了起来,将他一路拖向了墙角的阴影之处。
没有人注意到,那只蓝眼的巨蜂是在何时飞出了人群。
在那里,迈出了阴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是眼带红妆的女将军,肩上还扛着冰牙刀。
他被困在永不结束的黑暗里。
和他预想中一样。
成千上万个太阳,突然同时熄灭了。
她的一只手还拉扯着他身上的傀儡丝,正在一点点收紧。
这一个人的陨落,抵得上成千上万只蜂,成千上万个世界的同时陨落。
他虽然早就是木制的身体,却也还是感到半身的关节都在嘎吱作响。
可人类跟自己是不一样的。阿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你既招惹了我,便该料到有这一刻。”饕餮将军开口问道,“说吧,段清棠的坟墓中到底有什么,为何白泽一直在寻找?”
在组成他的蜂群里,每天都有苍老的蜂死去,可每天都有新生的蜂孵化出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檀先生的整副身体都发起抖来,但他只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作为玄蜂,阿零对死亡无比熟悉。
“奇怪。”
以往会传来热切回应之处,此刻只有一片死寂。
饕餮将军朝他凑近了些。
他像往常那样伸出感官,试图触碰他,感受他,呼唤他。
“你的檀木面具呢?什么时候叫人撕了去?”
等他急速赶过去,却只能见到围观的人群脚下,被打捞上来的徐若虚的尸体。
她甚至还伸了根手指,戳了戳檀先生脸上曾经有过面具的地方。
但是一瞬间,连这最后的联系也彻底断绝了。
那里现在只是一片可怖的疤痕。
阿零甚至能感应到他的愧疚和绝望。
“你现在究竟是檀先生,还是谭一鹭?”
对不起……
听到这个久违了的名字,檀先生终于开了口。
光线一点点泯灭,胸口痛得像要炸开。
“这重要吗?”
冰冷的江水汹涌而来,直至灭顶。
“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但对琅琊王赵珩来说,恐怕很不一样。”
也正因如此,徐若虚淹死时的感受,全都通过那只抓着他的衣襟一起被淹死的蜂,分毫不差地传给了阿零。
檀先生回以沉默。
他虽说是听话地离开了,却照例留的有警卫蜂在徐若虚身上护卫。
“我知道你此刻全身都已经是傀儡,既无痛觉,也没有心。就算将你磨为齑粉,也未必能让你开口。不过……”
可若不是刚刚才被徐若虚那句“若我走丢了”吓丢了魂,阿零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出人意料的是,饕餮将军松开了手里的傀儡丝,话锋一转:“饕餮肉虽然阴毒,可令人化为石像,却未必不能解的。”
他俩之所以出门,就是因为徐若虚一心想去看钱塘江上一年一度的赛龙舟。如果不是阿零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还坚决不许他靠近水边,徐若虚大概也不会想出这个支开他的法子。
檀先生猛地睁大了眼睛。
若是阿零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个要求本身就分外可疑。
“我知道有一道菜,可令吃下饕餮肉的人重新恢复为血肉之躯,那人若是正巧又有九尾灵狐的血统,说不定还会因此延年益寿。”
阿零当时被徐若虚打发去买寻芳斋的招牌桃酥,正在排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阴影聚合而又散开,此刻站在原处的,又是天香楼里那个十三四岁的金眼小厨娘了。
放下老虎面具后不到半个时辰,徐若虚便淹死在了钱塘江里。
“只是这道菜所需材料罕见,工序复杂,不过,你既为傀儡,寿命该比寻常人长久,若慢慢收集,说不定也能集齐了。”
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一语成谶。
她眼角微微上挑,红妆艳丽如血。
如果还能回到那个时候,阿零一定会死死地揪住他,告诉他这句话。
“怎样,这道菜如何做法,你想不想听?”
不,你并不是不该戴那老虎面具。
檀先生挣扎了一阵,终究还是长叹一声,低声答道:“白泽想要段清棠坟墓里的一样东西。”
“抱歉,抱歉,是我错了。”徐若虚懊恼得很,连那面具也一并扔了,“我不该拿这个逗你玩的。”
“是什么?”
徐若虚见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赶紧朝他背上猛拍了一掌,让他将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吐出来。
“第二瓶麒麟血。”
“阿零,喘气!”
和他预想中一样,这下轮到朱成碧睁大了眼睛。
四周的光线寸寸退却,他就像是漂浮在空中,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十
可若是……徐若虚不见了……自己该如何?
而此刻,在天香楼的二楼,星空下的琼花树上,玄蜂的母巢当中,爬出了一只蓝眼睛的新蜂王。
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他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它才刚刚孵化出来,翅膀都还是湿漉漉的,正在懵懵懂懂地往外爬的时候,一根手指接住了它。
阿零并不是寻常人类,而是徐若虚数年前从一名来自北狄的驯蜂人手底下救出的玄蜂所化。从那时起,他便只认得徐若虚一人。
“欢迎,我的兄弟。”
他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阿零对新蜂王说:“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
日光暖融,艾草生香,耳畔有笑语声声传来。
他转身走向一旁的长桌,桌上摆着只莲花纹的白瓷盘,上面躺着只圆鼓鼓的粽子。
阿零愣了。
“看,孵化出来了呢!”阿零朝那粽子道。
他转头看着身侧熙攘的人群,不知为何忽然感慨起来,随口说:“若是今日我在这里走丢了,你又该如何?”
粽子身上的竹叶有气无力地挥动了两下。
“这么些年了,阿零你还是只认得我的脸。”
“好了,徐若虚,不要生气了。”阿零想了一阵,笨拙地哄道,“其实,咸蛋黄鲜肉粽子也挺好吃的,我也很喜欢。”
徐若虚哭笑不得。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吗?!”
阿零顿时知道了答案,指着他说:“徐若虚!”
新近晋级为鲜肉粽的徐若虚举起了全部的叶子,质问着苍天:“为什么我还是粽子?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正常?”
徐若虚等了一阵,不见他回答,于是摘下了面具。
“朱掌柜不是有说,这次再度附身之后,还要再过十二个时辰。”
他迟疑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粽子徐收回了叶子,紧紧地抱住了头。
究竟哪个答案才是对的?
话说回来,这次还得多亏了朱成碧,若不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快要消散的魂魄重新附在了另一只粽子上,恐怕他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