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走的时候每人送句吉利话，我娘没来，是我不让来的，我爹也不稀罕她来。

我给我爹送别的时候，我爹斜眼看了我一眼，像看到晦气的东西一般，上马就要走，我赶紧上前拿出他前年送我娘的玉佩，不值钱，就像边角料。

我高捧着递过去，脸上努力挤出纯真的笑意：“爹，这是我娘为您备的贺礼，爹祝您今日往后，步步高升。”

我爹冷哼一声，接都没接，扬长而去。

我叫织织，我娘是松阳最有名的绣娘。

可我不想当绣娘，我想，我想体面地活着。

我娘当绣娘给我爹捐了七品芝麻官，我爹抛弃我娘娶了年轻小妾，我一个嫡女生来就处处受压迫欺辱，按照话本的发展，我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子，后面又遇到个达官显贵的俊俏郎飞上枝头变凤凰，再回头收拾负心汉的爹，带着瞎眼的娘过上好日子。

可惜我才十四岁，唉，我都十四岁了，我再过半年就及笄了，还没遇到俊朗俏公子。

好在我长得漂亮，认识的人里还没遇到第二个比我漂亮的，我比对话本里的剧情，我长得也算倾国倾城，家世嘛，也算清白家世，我就再盼个俊俏公子就好了。

我想，话本里的小姐总是爱拜佛，总是会在礼佛的路上遇到贵公子，那我隔三差五去庙里礼佛，话本里的小姐知书达理，我爹还好，找了私塾教我，爹的小妾唱歌不错，我也学点，多多益善嘛。

我也不爱呆在小屋里，我那瞎眼的娘没事做了，就爱跟我絮叨她跟我爹的过往，又爱埋怨我爹的无情。

唉~

我娘耗费半生心血做绣品，熬坏了眼睛，给我爹捐了个正七品官职，在这个小县城里我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了。

我娘熬坏了眼睛，但是她觉得值得了，她的夫君第一次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说：“锦儿，还好有你。”

我爹当官了，他耀武扬威，狠狠教训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我爹报复心可强了，就是前年咬过他一口的大黄，也被他寻了个借口噶了，吃了，那主家看着我爹吃狗肉站在一旁唯唯诺诺也不敢说话，我爹吃饱喝足了，就放我家饿了三天的大黑去冲那主家狠狠撕咬起来。

我依偎在娘的怀里吓得不行，我娘看不见但是能听见嚎叫，我娘紧紧搂着我，她那干裂的嘴唇颤颤巍巍：“织织，不怕，织织不怕。”

主家被大黑硬生生扯掉屁股上的一块红肉，主家疼得在地上打滚，大黑狼吞虎咽吃肉，我爹拍手大笑，笑的腰直不起来，笑的眼角出泪，我爹累了，才说：“算了，我也不是爱计较的人，你回去吧。”

大黄狗的主人一瘸一拐走了，走的实在狼狈，血大片大片落在青石板路上，扭扭曲曲像条丑陋的长虫，我爹朝大黑招手，大黑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从鼻孔里呼出浓重的气息，我甚至能闻到血腥气，大黑狗看了我一眼，我吓得赶紧把头埋进娘的怀里。

我爹宠溺地拍拍大黑狗的颈部说：“真乖。”

我爹把大黄狗的肉全丢给大黑吃了。

从那之后，我爹像变了个人，他变得趾高气扬，不再有他穷时候自负的文人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