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垫子不软,我坐着不是很舒服,昨天膝盖都磕肿了,也一起换掉。”
“……”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姬焐这里从毯子到笔墨,上上下下全部换成了沈雪枫想要的样子,就连那个他从未用过的暖炉,此时都摆在两人面前,袅袅地飘着雾状的白烟。
这下可算是让沈雪枫舒了口气,昨日他坐在这里上了一天的学,冻得发抖不说,视角也不太好,根本看不清老师们的脸,再加上姬焐身上的血腥味过重,导致他频频咳喘。
现在就好多了,空气中都是清新的藿香,闻着就让人通体舒畅。
宫女们将换下来的桌案撤走了,沈雪枫转过身来小声说:“殿下……对这些布置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这个问句里带着十足的讨好。
得不到回答,沈雪枫心里不上不下的,他卯着劲又卑微地说了句:“殿下别不理我,当时我说要做殿下的伴读,殿下也没拒绝我。”
姬焐侧首,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他。
“殿下怎么一直不说话,要是不满意,我再让他们添些别的?”沈雪枫小心地问。
此语一出,他看见姬焐弯了一下唇角,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一点儿邪性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雪枫心尖一颤,紧接着就开始发怵。
姬焐盯着他,薄唇开合,话含在嘴边,轻悄悄地反问:“为什么?”
这是沈雪枫第一次听到姬焐的声音。
“什、什么为什么?”
“伴读,”姬焐锐利而阴暗的眸光落在他脸上,“为什么选我。”
沈雪枫收拢在袖口里的手指收紧,掌心发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这点反应在姬焐面前简直是一目了然。
“怕我,还要选我,”姬焐反复品味、咀嚼他的恐惧,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你认识我。”
等等等等!
这下沈雪枫实打实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他还什么都没说,姬焐就已经快要猜出来了。
“我……我……”
姬焐突然无声地伸出手,一下攥住小伴读的下巴,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上下打量。
沈雪枫一动不能动,只能睁大眼睛近距离看着他凑上来。
他局促地闭上眼睛,羽睫抖动,方才还红润的小脸此刻已有些苍白。
冰凉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沈雪枫的五官,这动作不像爱抚,更像是在感受一件从未见到过的器物。
“怕?”
沈雪枫有些发抖,连连颔首,紧接着又摇头。
姬焐的手指冷冰冰的,抚过的地方像被蛇爬过一样,凉凉的,痒痒的,带起皮肤一阵震颤。
很快,他便对沈雪枫的脸失去兴趣,继而侧过头贴近少年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沈小公子,”姬焐舔了舔犬齿,自言自语一般,“你身上的味道,很香。”
沈雪枫闭上眼睛,迅速而急切道:“不能吃!我还要做殿下的伴读呢!”
姬焐探索完,便兴致缺缺地松开手,懒洋洋地坐回去:“我不吃小孩子。”
沈雪枫松一口气,捂着乱跳的心脏平复心情。
明知道以姬焐现在的地位与实力不能拿他怎么样,沈雪枫还是打心底里有些害怕。
好在姬焐对他失去兴趣,没有再主动找他说过话。
很快,学堂的人便到齐了,沈雪枫打开书袋,将自己惯用的文具拿出在桌上摆好。
前几节课他听得很精神,余光瞟到身侧的姬焐笔直地坐在那里,依旧像往常一样,不翻书,不答题,甚至连交作业时都没有动过一下,而收作业的书童也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刻意避开姬焐。
总之,他就好像一个被排除在世界之外的异端,无人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听课。
沈雪枫感觉有些不好受,但他又怕姬焐,不敢同他讲话。
课堂上稍稍走思,思绪就开始涣散,待到工部尚书沈榄出现在讲桌前时,沈雪枫已经被暖炉熏得睡意满满。
“凡石钩阑,每段两边云栱、蜀柱,各作一半,令逐段相接……”
沈雪枫一手支着下巴,眼皮半阖。
“长随寻杖,其广一寸八分,厚一寸六分……”
“……”他就要睡着了。
“长随蜀柱内,其广三寸四分,厚同上……沈雪枫!”
“啊,我在!”
整个学堂霎时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角落的两人,拜他所赐,姬焐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打量。
被老师那么一喊,沈雪枫瞌睡一下就跑了,他匆忙站起来,还没开口便听见堂前沈榄严肃的声音。
“沈雪枫,回答问题,螭子石怎么造?”
“螭子石……”
沈雪枫是一点儿没听,哪里知道怎么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鼓起勇气悄悄拽了拽姬焐的袖子。
他没听,姬焐定然听了,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姬焐可以轻而易举地告诉他答案。
谁料等了半天,姬焐都没给他什么提示。
沈雪枫胆子小了,但还是不信邪地又轻轻拽了拽。
这下姬焐终于给了反应。
他看着身侧的少年,薄唇缓慢地开合,像调戏一般做出一个口型:不知道。
沈雪枫睁大眼睛,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沈榄斥道:“不仅不听课,还妄想靠他人答题作弊!这一节的内容,你誊抄十遍,明日前交予我,听到了吗?”
沈雪枫闭了闭眼:“知道了,爹……老师。”
沈榄真是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好了,你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