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涂完,又吹来夏日的大风将墨吹干,指着更黑更浓稠的笼子对人子说道:“你看,它里头像不像朔归?它像不像幽都里的朔归?”
“还是有些不像。”云素自己回答说道:“这条蛇应该见不到一点缝隙一点光彩才对。”
他想起了某件事,望向东城门的方向,又说道:“我听说前几日宫门前仗死的人,还有之前死在这人仙宫里头外头的,都被拖着丢在北海里去了,出东门走不了多久就到,确实也方便,那海也暗,抓了蛇丢进去应该也差不多。”
望着那笼子,人子有些难以呼吸,说不出话来,至少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回答。云素看着他的样子,嘲笑他说道:“你看,这不就惊到蛇了。”
他忽然不笑了,静了下来,目光幽暗如幽都,平静的说道:“接下来就是抓蛇了。”
人子瞬间汗毛倒立,抱着剑匣往后头的林子退去,云素看着他后退,钟灵意微动,手中有了一把长弓,他接着张弓搭箭拉弦,箭尖对准了人子,他再松弦。
还得多谢他的教导,准头和力度都控制得极好,没有散去人子腿上的钟灵,云素手中的弓消散,他一只手拖着铁笼朝被箭枝钉在地上的人子走去。
箭的一头钻进了青石中,一头穿透了他腿上的黑衣还是他的腿,人子抓着箭枝,猛地将箭从青石缝中拔出,再一拨手打开剑匣。
人子终于知道仙与人的差别,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将剑匣背在背上,一把握住匣中那柄脱胎,人子这一次是双手握剑,十指扣住剑柄上的十缕丝线,握着剑猛地朝云素斩去。
脱胎在空中脱胎。
黑木头这次出来的慢些,袖口紧了些,他也这柄剑想了个名字,主要是看它跟幽都一样黑,那就叫它通幽。
云素一只手拖着铁笼,一只手抓住了通幽剑柄,一步步朝人子走去,生息也在他的手里成了丝线,他随便一抛,通幽破空而去,在生息的阻拦牵扯下在他周身盘旋。
于是只叮叮当当的响,脱胎那凌乱至极不知凶险在何处的剑术,便和那些脱出的小剑去到了青石上,在缭绕的黑色剑光中,通幽的速度与力道正在慢慢降低,云素再次张弓,这次箭尖对准的是他的手。
他松弦。
箭枝从通幽缝隙中射出。
看着那慢慢靠近飞舞黑剑中射出的利芒,人子哪里还敢把其当成普通箭枝,松开脱胎丝线,一扭头一转身拔出匣中云烟,朝着利芒一剑削去。
实际上那就是普通箭枝,他削下了箭枝,心头一喜,又抬剑削去,又是削云剑,看起来是削下一层层云,实际是他极快的剑,朝着黑剑层层削去。
他削到了通幽,也削动了通幽,接着他睁大了眼睛,看到云素背后的雷光,眼睛也迅速被雷光装满,在他还没削出下一次的时候,雷光与剑光从云层穿出,一剑洞穿他的手臂。
他比他快了。
单单是剑。
人子还有一只手,他抓起沉鱼,刚要拔出…
另一只手也被洞穿。
是一柄凭空出现的剑。
“别再挣扎了,我没有什么折磨人的嗜好。”云素一把将漆黑的大笼子拉到身前,将盖子掀开,再猛地抬起朝人子罩下。
抓到蛇了。
云素将盖子合上,将人子肩膀上的通幽拔出,又将钟灵化去,再用生息堵上他的各处伤口,不要血再留,对他说道:“我去找雨大夫,你说他很会治病,医术极高,让他给你治伤,治好之后让他和你呆在一起。”
人子倒在笼子里的时候是恐惧的、绝望的,很突然的,他心底的恐惧荡然无存,求生的意志也没了,求死的一样没,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肩膀处的仙迹。
他肩上的血还在流,却怎么也无法从伤口中流出来,他知道那里有仙人的东西,但看不见那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云素忽然从一个人变成仙的东西,从感觉上来说,好像并不陌生。
这就是他没有云素却有的东西,人和仙的区别,显然不是那些光明。
人子多想得到它,多想脱离这牢笼,此时它就在眼前,虽然看不到,但它的确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云素不会让他死,看他倒下时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以为他是要寻死了,时刻防备着他的身体各处,见他突然动了,立即举起了通幽剑,突然又停住了。
人子确实动了,但不像是寻死,他好像突然疯了,歪着头一口咬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咬在那剑伤处,如猛兽般撕咬着,将那黑衣撕烂,将肩膀也撕烂,目光癫狂,面庞狰狞。
云素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是想吞掉自己的生息,他也的确吃掉了自己的生息,云素从没有听过有人能通过吞吃别人的生息而破境,更别说人子从没上路。
他的生息能在人子的肚子里保留一段时间,不会被人子消化,之后就会烟消云散重归天地,而他又需要重新从天地引来新的生息。
除非是长生,或是羽化自在,才能让生息长长久久,这样境界的仙人,生息离了初,就算再久也不会散去天地,当然也不需要从天地里补。
云素不担心那些生息会引起怎样的反应,能给人子带来一些别的可能,他想得够细,天无绝人之路人有绝人之路。
他是要拿人子去换东西的,结果如何取决于人子自己,但这位人仙,好像已经铁了心要拿他的身体他的一切,他拖着笼子往宫外走去。
走着走着,云素突然停下,将目光投向笼子里,人子将他的生息都吃完了,此时躺在笼子里,双眼迷离着,正在回味那些生息的味道。
他尝不出任何味道,但就是觉得美味。
世上最美的味道。
云素目光里有些疑惑,因为他的生息消失了,是应该消失的,但不应该是在人子肚子里。
当真天时地利人和?
我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