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戴着草帽,背着包袱,慢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身边是个高大的男人。
他眉眼极是俊朗,看人时神色微冷,居然是绝情郎,“你若是离京,只需同我说一声,我自然保你性命,为何要弄出这等风波呢?”
当日她要噩梦伪造和离书时,绝情郎只当她想通与孟长辉撇个干净保命?没想到她做事更绝,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不说连带着将孟长辉拉下水,这下世人都知道她生的儿子不是孟长辉的。
当然也有好处,老皇帝不会再对她们母子赶尽杀绝。可这样一来,孟长辉却陷入无比尴尬地处境。
连他这个局外人听到此事也不禁想嘲笑他一通。
田园园扶了扶头上的草帽,望着一碧如洗的天,道:“自然是在救他。”
孟长辉是个榆木疙瘩,定然会千里迢迢回来送死。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送死,还不如让他自己无颜回来。
绝情郎凉凉地看着她:“你在救他?你难道不是在逼他提前死吗?”
田园园摇摇头:“非也,先给你说过一个故事,古代有一个在外征战的将军,功高盖主,后被奸人陷害,听信谗言的皇帝,连下三道金牌召回京城,最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处死,于是一代名将陨落……我一直在想,这个将军明知道皇帝昏庸无能,为何还要誓死扞卫江山?为何不自立为王,推翻当时的朝廷呢?为何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还要回去呢?”田园园转头看向绝情郎:“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逃跑呢?为什么不造反呢?”
绝情郎沉默许久,望着前方崎岖的山路,道:“他是忠臣,忠于江山社稷!忠于黎民百姓!逃跑与造反对于他来说,是为不忠。”
田园园点点头:“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君为臣纲,故而有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将军不畏赴死,便是尽忠,这便是他回京的原因。”
她又道:“孟长辉亦然,君臣纲常乃是为臣之道!明知有去无回,是皇帝一时猪油蒙心,还要乖乖听他的话去送死,这不是陷陛下于不义吗?百年之后,历史会写皇帝戕害忠臣等,如何如何的不仁,如何如何的卸磨杀驴,不也是一种不忠!反正都是不忠,为何不能活下来呢?”
听了她的话,绝情郎心道:所以,死是不忠,不死也是不忠,感情只能半死不活呗。
田园园越说越来劲:“他就是木头脑袋!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世上受苦受累,做牛做马都是听话的人,脚踏实地的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皆是恶贯满盈之辈!人就不能太善良,太干净,太听话,只会让人骑在你脖子上岁月静好,负重前行的你还傻呵呵的感恩戴德!”
对于这段话,绝情郎颇为赞同,对于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为了能活下去便会不择手段,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祸害。
可正是如此,他们才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你倒是看的透彻。”
“与其说透彻,不如说经历的多。”田园园园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沧桑。活了两辈子,再不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就是白活了。
孟长辉千里送人头的行为,在她看来真的没有毫无意义!可这家伙榆木脑袋,还以为真能自证清白啊!
有句话说的好,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是冤枉的!
就怕孟家一辈子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来之前让噩梦的人将定国公通敌叛国的罪证以及定国公陷害孟长辉的证据,一并搬到秦王府。
只能等周廷祎登基后,说不定还有翻案的机会。
周廷祎若是不翻,总有一天,一定有人还孟家一个公道。
踏上涿州地界时,负责接应的噩梦人员早已经等候多时,之后,一行人北上。
肃州,拒奴关。
孟星惟因孟长辉一事受到牵连,卸了盔甲,上交将军印,拒奴关现在由肃州府卫将军接管。他现在被看押在常住的院子中,等待羽林卫押解孟长辉进关,叔侄二人再一同入京。
从早上起小雨绵绵,吃过早饭后,他歪在罗汉床上,塌下是个炭盆,炭火通红,屋内倒是不冷。偶尔不适地揉一下肩膀。
一到阴雨天,他肩上的旧疾陈伤便酸痛难忍,厉害时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这时,院门打开,海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边走边骂骂咧咧。
做为他的亲信,海纳与常明也上缴令牌,暂时软禁在军营,比孟星惟自由些,还能过来给他送个饭。
不过看管这里的是卫将军的人,搜查地格外严密,连炊饼也得撕开看看有没有夹带。
今日饭食是炊饼和一碟子猪肉炒萝卜,说是猪肉炒萝卜,不过是萝卜上放了四五片猪肉,其他的全是萝卜,无油无味不说,还老的嚼不动。
孟星惟对吃的倒没什么要求,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海纳将门关上,随后不顾他家将军在吃饭,脱下靴子,浓重的味道即刻传来,随后他从靴子里深处掏出一封信。
“侯爷,少夫人的信。”
脚臭味熏得孟星惟食不下咽,嘴里的饼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进门要搜身,只好出此下策,没事我脚不臭。”海纳不以为意地笑道。
孟星惟咽下嘴里的饼,皱着眉头看到那封散发着可怕味道的信,许久才道:“打开吧!”
海纳啧了一声,穿上靴子,接过信撕开,两手提着让他看。
信中大意是田园园在京城遇袭,平安产下一子,定国公与老皇帝联手诬陷孟家,京城危险重重。他和长辉回去九死无生,她已经把孩子送到夏黑,望他与长辉配合噩梦,尽早离开大周,前往夏黑,一家团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是一意孤行,江州驿站见上一面。
孟星惟看着信,久久不发一言,掰碎的炊饼从他手上落下,掉在满是土的地上。
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躺在土里炊饼,只觉得从心里、胃里到嘴里都是逼疯人的苦涩。
“怎么了?”
海纳见他神色不对,将信翻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完后,他一改平常的火爆性子拉住孟星惟的胳膊,低声道:“他不仁别怪咱们不义,将军,咱们听少夫人的,离开大周去夏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