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湿漉漉地草地上雾气滚滚,看的人也湿漉漉起来。
他不敢四处张望,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的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他又路过一座新坟,那坟前也站着一对童男童女的纸扎,也洇湿了五官。
他瞥了一眼,心里纳闷:难道又开始流行纸扎的童男童女不成?怎么这座坟上也有,看样子和之前那座坟还是一家做的,不知贵不贵,要不要给大哥也来一对……
不多时又路过一座坟,坟前也有对童男童女的纸扎……
接着又一座,还是一样的童男童女…
直到路过第五座坟时,第五对童男童女时,高远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坟,还有那对童男童女的纸扎怎么长的一模一样啊?!连五官上流的颜料也是一样?!
他停下脚步,鞋面上沾了不少泥和杂草,脚下是泥洼,雨滴落下时打出小小的涟漪。
那座坟茔孤零零的矗立在他的正前方,那对童男童女的纸扎,明明是纸人他却觉得像活过来,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吓得差点把篮子扔了,不敢久留便转身往回走。
可走了没几步,那座新坟又出现他的正前方。
后知后觉的高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传说的鬼!打!墙!
“吧嗒吧嗒吧嗒……”雨急了,重重打在油纸伞上,雨滴成串的落下来。
“我,我,我跟你,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你可不要害我!”
他慢慢地往后退,眼睛死死盯着那座坟和那对恐怖的童男童女纸扎。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对童男童女离他越来越近,吓得高远连连后退,浑身颤抖的迈不开腿。
他最怕最怕这些东西了……
直到后背撞上一个冰冷的身躯,四野无人,路遇鬼打墙,这会出现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此时此刻就在他身后。
高远吓得一动不动,更别说回头看看了。脸色惨白,比那对童男童女还要白个三分,眼神涣散,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前有童男童女,后有野鬼,他现在特别想哭。
【别怕。】身后的东西突然开口,声音温润,似曾相识。
纵使十年未听到,高远还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瞬间泪流满面。
他嘴唇颤抖许久,嗓子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回头看看,可刚一动,身后的人阻止了他。
【别回头。】
“……哥……大哥!”高远叫了一声,眼泪流的更凶了。
那是他哥哥,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哥哥,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使天人永隔还是会保护他的哥哥。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阴冷的气息从他头顶传来,手上的伞也被接走。
【别怕,跟我走!】说罢,一只冰冷的大手拽住他的手腕引领着他往前走。
刚走两步,他瑟缩地说:“哥,前面有鬼,我怕。”
即使已经是当爹的人,高远在他大哥面前还是下意识地撒起娇。
【哼!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怕!】
身后突然传来另外一个男声,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
这是谁?也是鬼吗?
高远身体一僵,再次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哥!哥!他是谁?!其他鬼吗?!”
【小远,别怕。】他哥出声安抚,【他不会害你。】
虽然他哥没说他是谁,可只要哥哥在身边高远便没有那么害怕了,慢慢跟着大手往前走。
“哥哥,那对童男童女是鬼吗?”
【不是,不过是那座坟的主人英年早逝,心存不甘,故而在此装神弄鬼而已。】
“那那要找人超度一下吗?”
【不用,我打他一顿便可。】另外一个鬼阴冷的说道。
高远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这个声音也好耳熟啊。
“哥,你怎么不去看看园园姐,她很想你。”
园园姐说她一直没有梦到过哥哥,可哥哥却经常出现在他梦里。
【他敢!】另外一个鬼突然说道。
高远疑惑,虽然被挡着眼睛,可总觉得这个鬼好熟悉。不由地问道:“你,你是谁?我哥哥为什么不能去看园园姐?”
【呵!我说不能便不能!】那个鬼很霸道。
“凭什么?你算老几?”高远这会儿也不知道怕了。
抓住他手腕的大手猛然收紧,那个鬼阴冷的气息近在咫尺:【你信不信我把你扔给那个新死鬼的坟里与他做伴?】
高远吓得赶紧摇摇头。
【他一个孩子,口无遮拦,何苦吓他呢。】
【哼!小孩子?儿子都有了!】
说这么说,却没有再为难他。
高远不敢说园园姐的事,只是与哥哥小声的说话,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
一人两鬼,又走了片刻。
哥哥摸了摸他的脸,他的手很冰,很冰。
【到了,你去吧。】
高远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哥哥别走!我舍不得你!”
【唉!哥哥一直都在……】
捂住眼睛的手松开了,“哥哥?”他连忙转身看去,可空无一人。
雨还在下,他一个人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伞倒在一边。
不知哭了多久,园园姐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傻弟弟耶,你哭错坟了!嗝!”
“嗝,可不是,这谁呀?你认识吗就哭!快来喝酒,再不喝就让老田这个酒鬼喝光了!”陈老九大着舌头说。
高远红着眼睛看向他们,二人显然喝多了,脸红的像猴屁股,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他擦了擦泪,愣愣地说:“我刚才遇到我哥哥了,我想他……”
可惜这俩货已经喝多了,笑的像是两个傻子根本没了伤春悲秋的功能,一把拽起他,一人抱着他一条胳膊,哈哈的笑起来。
“没事,没事,等,等咱们都,都死了就能再一起了!哈哈哈……”
“哈哈哈,没错没错,咱们,咱们还,还能一起打麻将呢……”
“麻酱?为什么要打麻酱?”
“什么麻酱?谁,谁知道呢!喝酒喝酒!说好了不醉,不醉不归的!”
“哈哈哈哈……”
天色渐渐昏暗,芃芃一直不见娘亲回来便去找了青姨和姑姑。
二人一听赶紧让海纳和常明去城南找,最后在高瞻墓地前找到酩酊大醉的三人。
雨还在下,雾气已经散去。
阴幽处,高瞻摆弄着身上的新衣裳,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得意。
【她的眼光确实不错。】
一旁的孟长辉脸黑的不能再黑,阴恻恻地扫了他一眼,懒得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讨厌鬼的笑声:【将军慢走!】
夜色已深,雨丝稀稀。
孟长辉望着紧闭的房门,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难受。
他在门口徘徊许久,还是不想进去。
直到亥时过半,他身上的殄衣忽然焕然一新。
他愣了一下,这衣裳……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田园园散着头发,一脸的醉态,抬眼瞅了他一眼,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看来赶上了……”说罢匆匆往净房走去。
她喝多了,尿急。
等她提着裤腰出来,孟长辉正在门口等她。
她晕乎乎的,傻笑地看着他。
孟长辉迟疑地问:【这是你让人给我烧的?】
田园园傻笑着点点头,她喝多了,这会儿脑子已经停机。
【什么时候?】
他们这一支本家没有直系血亲,族人清明中元寒衣烧的都是黄纸元宝,身上的殄衣还是下葬时那一身。
田园园伸手摸向他的脸,冷冰冰的,“嗝,我,七天前,我,我让十一
去的,看来赶上了。”
此时豫州孟家祖坟,刚烧完纸衣的十一摊倒在地。
他五天前才从三河城出发,日夜兼程终于在寒衣节这天晚上才到孟家祖坟,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直奔孟长辉的坟前。
风尘仆仆,蓬头垢面。
他看着坟前的火光,心头直骂:杀千刀的老女人!老子可是噩梦的头牌杀人!不让杀人算了居然让老子千里迢迢的来给死人烧纸!大材小用……
啊啊……这年头杀手也不好干,转行算了,卖包子也挺挣钱的……
“啊欠!”田园园狠狠打了个打喷嚏,本来晕乎乎脑袋更昏了,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
孟长辉打横将人抱起送回房里,冷冰冰的心里生出一股股暖意,田园园还是喜欢他的……
翌日,他穿着新衣裳兴冲冲地去找高瞻炫耀。
二人看着对方身上一模一样的殄衣,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