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兼训料定了人一定在隋王妃的马车上,而他这边与裴迪的对峙,已经见血了。
再闹下去,将会不可收拾,胜业坊地理位置特殊,不远处就是兴庆宫的西城墙,趁着禁军还没有发觉,还是早早撤走,以免事情闹得太大。
所以他只留下十来人继续盯着北门,自己则是率大队人马奔赴十王宅附近。
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卡,太子妃必然要经过这里返回少阳院。
他这么一撤,给杨玉瑶留下了空档。
杨玉瑶进入胜业坊的时候,本来就是两辆马车,一辆是她,一辆是郭淑。
就连李琎都不知道郭淑来了。
郭淑负责冲破北门封锁,如果能出去,杨玉瑶也会走这里,出不去,她才会换个方向。
眼下北门的领军卫已经撤防,剩下那点人挡不住裴迪率领的金吾卫,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辆马车从北门离开。
已有卫士飞报薛兼训,汇报情况。
郭淑的马车刚出胜业坊,故意不入其它里坊,走大街,就是要给杨玉瑶吸引火力。
没多久,便被几十人给拦下了。
带头的没有胡子,年纪也不算大,朝着车厢揖手道:
“监院使曹日昇,向王妃问安。”
眼下的大街上,行人遍布,车马相接,已经非常喧闹了,所以曹日昇尽量保持低调,以防行人围观。
郭淑掀开帘子,面无表情道:
“曹中官是要搜查我的车辇?”
“职能所在,只能如此了,还请王妃体谅奴婢,”曹日昇颇为恭敬道。
他和隋王宅的关系一向不错,本不想掺和这种事情,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不来,右相派人通知他,太子妃在宁王宅。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曹日昇着实被吓了一跳,赶紧带人去了少阳院,想要请见太子妃以作验证,但是大门都没让他进去。
这个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这个人,官阶不高,权利也不大,但偏偏他那点权力,管着的就是大唐最尊贵的那帮亲王。
出了十王宅,他一个都管不了,但是十王宅内,都是他的职权范围。
太子妃没有跟他报备,就溜出了少阳院,人在哪里,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查不清楚立即便会获罪。
郭淑沉声道:“如果我不让你查呢?”
她需要拖住对方,给杨玉瑶争取时间。
曹日昇还是客客气气道:
“奴婢身边带着宫女,由她们上车查看,绝不会亵渎王妃,还请王妃通融。”
郭淑没有搭话,只是朝着车夫道:
“不准任何人登上马车。”
“王妃放心,”车夫点了点头。
曹日昇终究处理过很多大事,应对状况不会慌乱,仍是镇定道:
“王妃若是不肯,奴婢只能用强了,届时若是”
“你试试,”郭淑的声音从车厢内冷冷传出。
曹日昇叹息一声,他可不愿意跟李琩闹掰,人家当年在十王宅,一直都非常配合自己的工作,非无必要,他也不想得罪人家。
只见他朝身后小声嘱咐一番,接着便有五个宫女,开始围绕着马车四周检查起来。
她们先检查外围,确定实在是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之后,曹日昇这才朝着车夫抱拳道:
“得罪了。”
说罢,只见他猛地向前一扑,探臂抓向车夫的肩膀,想将对方拖下马车。
车夫微微一笑,端坐不动,任由曹日昇抓实肩头,无论对方如何拉扯,都是纹丝不动。
“原来是壮士,再来几个!”
曹日昇看出对方不简单,立即招呼了几名禁军一拥而上。
四五个人生拉硬拽,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头,才将人家给拉下马车。
郭子仪的部下,朔方军出身,自然是要比京师养尊处优的禁军强悍太多,即使被拉下马车,仍是与人厮打成一片,完全不落下风。
由此可见,边镇士兵与禁军相比,可以1V5。
曹日昇也是无奈,最后令人将车夫给绑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告罪一声,令宫女入车检查。
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第一名进车的宫女脸上,却不能阻止对方分毫。
郭淑本来就是个狠辣性子,拿起车厢内的熏香炉子,狠狠的砸向几名宫女的脑袋。
片刻后,脸上带血的宫女离开了车厢,虽然挨了打,但也查看清楚了,车厢内除了王妃,没有其她人。
曹日昇叹息一声,心知与隋王宅算是落下仇怨了;
“改日必登门致歉,王妃请。”
车厢内的郭淑冷哼一声,再也没了声音。
车夫解绑之后,跳上马车,一扬鞭子,驾驶着车辆离开。
等马车离开之后,一身鲜花盔甲的吴怀实,才从暗巷子中走出,看了几眼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宫女们,笑道:
“王妃英武,不输儿郎啊。”
曹日昇皱眉道:
“难道消息有误?右相一向严谨,不该有错啊。”
这时候,右领军一名卫士匆匆来报:
“裴夫人的车驾也从北门离开,目下已经进入安兴坊。”
“调虎离山?”曹日昇皱眉道:
“为什么是安兴坊?难道要送去隋王宅?”
其实不是,安兴坊就在胜业坊北边,而十王宅还在更北,要将太子妃送走,只能往北走。
而胜业坊内有金吾卫和隋王宅的人打掩护,将会方便杨玉瑶继续北上。
吴怀实挑了挑眉:
“人肯定不在裴夫人车上,因为她进不去十王宅。”
刚说完,吴怀实忽的皱眉:
“不对太子会出来掩护。”
说罢,吴怀实翻身上马,道:
“你速回十王宅,裴氏那边我亲自去拦。”
说罢,马鞭一扬,单人单骑奔驰而去。
他猜的没错,想将人送进十王宅,那是没可能的,只有太子出来才能将人接回去。
韦坚一直没冒头,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形势,他早早就已经派人通知少阳院,请太子出行。
曹日昇不在,其它人根本拦不住太子。
眼下的李绍,已经离开十王宅了,曹日昇就算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太子的出行理由很简单,要去玄都观,为亡故的母亲追福。
杨玉瑶眼下无疑非常紧张,虽然一路上都有金吾卫在暗中开道,马车无惊无险的继续向前,但是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阻拦。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吴怀实。
“夫人好快的车速,路上行人繁多,还是慢一些为好。”
车厢一侧,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传入。
马车内的韦妃浑身一震,缓缓从头顶摘下一枚金钗握在手里,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这个人一到,自己肯定要暴露了。
一旦暴露,不知会被人借机掀起多大的风波,攻讦太子,攻讦隋王,甚至会有人抨击她与隋王有奸情。
无论是什么样的构陷,她自己肯定是完了,与其留下污名,不如一死证得清白。
都怪我,我这次真的不该去的。
握着金钗的手掌缓缓颤抖着,韦妃猛一咬牙,打定主意,只要吴怀实敢进来,她就自戕。
杨玉瑶反倒是泰然自若,掀起车帘一角,笑道:
“能得吴将军亲自策马相陪,妾身备觉荣幸。”
好城府吴怀实瞥了一眼杨玉瑶脸上的神情,笑道:
“不知夫人要去哪里?吴某一定送达。”
杨玉瑶笑道:
“吴将军今日有空?那便劳烦了。”
她竟然没有拒绝吴怀实哈哈一笑:
“你们在胜业坊闹出那么大动静,我这管着左羽林,不想知道都不行啊,夫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杨玉瑶笑道:
“宁王府在终南山的别业要修缮,用得着琉璃,我这不是去揽买卖去了吗?谁知那边不知为何,卫府的将士们竟然冲突起来,我一个妇人见着害怕,这才赶紧出来。”
还算合理吧吴怀实策马在旁,潇洒笑道:
“夫人刚刚离开隋王宅所在的安兴坊,前前后后不少金吾卫悄悄在旁护送,能告诉吴某,这又是为什么?”
杨玉瑶道:“自然是担心我的安危。”
“不至于吧?”吴怀实皱眉道:
“不在意隋王妃的安危,在意夫人的?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杨玉瑶愣道:
“我听不懂吴将军在说什么。”
吴怀实笑了笑,不说话了。
杨玉瑶放下帘子,在车内紧张的要死,毕竟外面这个人太厉害了,人家在长安,是真真正正的横着走,除了圣人和高将军,没人敢拦。
她一直盯着车外,仿佛吴怀实随时随地都会从外面闯进来。
但是没有,马车一直在高速行进,如今已经距离十王宅越来越近,但是外面的吴怀实没有任何动作。
而在十王宅外,负责接应的是咸宜公主和韦妮儿,因为只有咸宜,可以不顾宦官拦阻,强行闯入十王宅,别人都不行。
又不知行了多久,杨玉瑶察觉到马车速度骤减,她猜到外面一定是有状况发生,不然车夫不会减速。
但是她又不敢多问,因为吴怀实在外面。
前方街道尽头,太子的车队缓缓驶来,但问题就出在,薛兼训带着右领军卫就跟在一旁。
他没能力拦阻太子外出,但绝对可以死死的盯着。
眼下的李绍坐在车厢内,面如死灰,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屈辱了,一个小小的卫府将军,他身为国之储君,竟然轰不走。
对方死皮赖脸,硬要跟随,一副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架势。
我还是储君吗?大唐的储君就是我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