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身下便散起灰烟滚滚——那是他的身子。
是他的长生,散了。
他的筹谋,散了。
“为什么——”怀恩一双凤眼终于又清澈了些,恢复了过往的模样。
天雷滚滚,刺破云层在他们周遭不停雷落。
楚沧见火焰被雷击散,跳下矮墙,来在怀恩面前。
“上一世,我生父追随甘辛将军早早战死,那时你已离府入观,改名怀恩。而他收留我,将你的名字送予我,表明待我视如己出。”
苏无辙道:“那甘府覆灭……”
楚沧定定望着大半身子已然消散的怀恩,无奈道:“我还活着,这不足以证明周皇当时并没下死手,且甘将军是自愿为天下赴死吗?”
他蹲下来抚摸着那块青砖,此刻那“甘”字却成了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的滋味。
又道:“你还活着,这不足以证明什么吗?将你安排在她身边,相伴入公主府,最后打算将她托付于你,不足以证明什么吗?”
怀恩只剩下一个灰白的头颅,却更接近他本来的面目,一道天雷直冲他而来,楚沧接过小山,接下了这一道天怒。
“小和乐……”怀恩苦笑着,俊秀的一双凤眼望着被甩到一旁的骨刀。
他有数枚骨刀,其中一把最是精巧,刀把上缠着五色丝线,是编不成的五色缕。
“小和乐。”怀恩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他半边脸已然消散,最后剩下那双眼依旧紧紧盯住那白骨刀。
怀恩彻底消散时,他看见楚沧蹲下身子捡起它,而后安然地闭上了眼。
天雷散尽,地府鬼官尽出。
黄泉水匿,九天神兵列阵。
神鬼相互缠斗,不多时人间重回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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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间楚沧带着那把骨刀重回了无名村,那日的不太平烧了大半村落,但春风吹又生,再起楼阁却更是华美。
只不过楚沧习惯住在老夫人院子中的草垛上,任凭谁劝说都是无济于事。
彼时还是孩童的大家,已然成了壮劳力,田间地垄闲聊时会说:“以前那大叔是不是身边总跟着个青衣姑娘。”
“她不是鬼吗?”
“鬼也是姑娘啊。”
“大叔想那鬼姑娘了。”
“才不是呢,他就是偷懒不想干活。”
村里伐木的工作都交给了楚沧,但他懒散,经常不干活,村里人就不给他饭吃,因为只有饿了,他才会去工作换取饭菜。
恭谨总是偷偷给他送馒头,但又被恭显骂了回去,毕竟大家都怕楚沧四肢躺退化了,逼着他多活动活动。
离开青奴那夺命饭,楚沧已经吃不出来香味,所以他总是没胃口。
如今饿了,便又拖着斧头往村边走去。
不多时伐木声一阵阵响起,伴随着木屑飞扬,村口有混乱的马蹄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