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文沫食言了。程功对她一向信任,知道她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从来没有怀疑过,更加不相信在他们的关系真正亲密无间之后,她会骗他。
程功回市,并非绝对必要。幕后之人手伸得再长,他也不过就只有一个人而已。程功只要离开市,他就应该是安全的。所以文沫必须先送他走,如果幕后之人的黑手真的伸向程功,文沫肯定会崩溃。他是她绝对的软肋。
至于一组的其他人,文沫最担心的是闵三行,其次是现在被抓起来的秦凯。闵三行根本不是做警察的料,干一行爱一行他倒真做到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有模有样,外人夸他的时候,也会夸一句虎父无犬子。
可闵三行何曾愿意当过警察,他天生有一个自由的灵魂,警察的条条框框不适合他,他应该是那种,在某个岛屿的海滩上,穿着五彩斑斓的沙滩裤,戴着宽大得不像话的草帽,吹着口哨,问美女顾客要调什么样的鸡尾酒,而不是在艰苦的刑警工作中日复一日地混日子,虽然他这个日子也混得还不错。
与正牌出身的警察相比,闵三行就不够看,再加上现在两只胳膊刚刚恢复,还不能用力,战斗力跌入最低值。可文沫拿他没办法,闵三行是个别看平时很随和,其实相当固执的一个人。他不愿意避开,谁也没办法。
文沫现在很淡定,这种淡定,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也是因为她还有时间,部署属于自己的落幕。
在来市之前,文沫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如果他们寻找证据证明秦凯无辜一事进展得不顺利,她便会让幕后之人达成所愿,拿她的命,换秦凯一条命。
她相信,幕后之人既然没有像对待周永治一家三口那般,直接让秦凯落得个被击毙当场的下场,让警方活捉了他,就一定有足够的筹码和文沫讨价还价。
自己的反应,应当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如果自己在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便想都不想立刻答应下来,愿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自己亲近之人的安全,对方未必会信,怕还得起周波折。
有的时候,人对送上门的东西,会本能怀疑,只有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得来的,才能安心享用。
幕后之人也是人,不管他段数多高,头脑多么聪明,这些人之常情,他也不能免俗,而且由于他生性多疑,很难信任谁,文沫这顺水推舟的一番演戏,骗了程功,也骗了他。
连带着来市,其实都是一场戏。她必须表现得完美无缺,把用尽一切办法,却已经走投无路,再也翻出浪来的绝望演得活灵活现,才能取信于幕后之人。
当他认定文沫一定会按照他的心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时,他同时也会抛出自己的底牌,用来交换生命这么宝贵的东西,他的底牌应该足够真实,肯定能救下秦凯和郭建峰。
一组就算保住了,文沫来市近一年,没能给一组增光添彩,至少也不会拉他们后腿,这乱子都是她惹来的,肯定要由她终结,也算是全了近一年来的同事之义。
至于自己死后,幕后之人会不会从此销声匿迹,不复存在,也不用为他手上曾经沾染的血腥付出代价,文沫一点也不担心,她已经安排好了两步棋。
第一步棋自然是程功。她相信,以她对程功的了解,自己死后,程功就是踏遍祖国各地,也绝不会在找到幕后凶手之前放弃的。也许这对程功不公平,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不应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
但现在文沫顾不上了,她无私了一辈子,临死之前,就让她最后自私一次。说句心里话,她很舍不得,舍不得死,舍不得程功以后会爱别人。
第二步棋,则是卫风。她已经逐渐将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透露给了这位一直视她为晚辈的领导,刚正不阿,最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一定能成为幕后之人的又一个噩梦!
这两个人都是值得信赖的。
坐上回市的车,文沫略有困意,她这几天几乎天天睁眼到天明,倒不是睡不着,更多的,应该是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本心上不想浪费时间在睡觉这么无聊的事上,这个世界太美丽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但现在李承平的车开得很稳,轻微的起伏颤抖中,文沫沉沉睡去,梦里不再是以前黑沉沉一片的惊悚,相反,很温馨。
穿过云层照射下来的阳光即使在梦中都带着温度,那些已经不在的朋友一一在梦中闪现,全都微笑地看向她,鼓励她,怜惜她。
也许死亡没有想象有可怕,也许死亡从来不是终结,也许,灵魂真的存在,至少现在她愿意相信。
市市区近在咫尺。李承平车速很快,一直将她送到小区门口,才驾车离开。他心情很不爽,为这一赴的毫无收获,不明白为什么文沫只呆了两天,找了武振存和洗浴中心在案发时值班的几个工作人员录了笔录就回来了。
事关秦凯啊,他们不是应该在市呆到天荒地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才行吗?可能还是感情不够深吧,文沫满打满算与他们相识才九个月,恐怕并没有多深刻的情谊。人家可是首都来的领导,以后大不了市混不下去了,拍拍屁股换个地方。
唉,李承平叹息,真不知道卫局长怎么想的,居然让他全都听文沫的。
出租屋里,再没有熟悉的身影等她。明明才刚刚分开几天,文沫已经很想很想程功了。他在忙什么?居然只吝啬地发了几条信息,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一定很忙吧?查那么久之前的事,又是在市这么个人数极多,流动速度又快的超大城市。
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如果不能,再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可文沫每每发出去的微信消息都石沉大海,一丝音讯都得不到。
对不起,我的爱人,请原谅我对你的欺骗,不要恨我。文沫的脸颊上,两行清泪落下,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等待随时会打进来的电话。
斗智半勇的最后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