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粒米未进,路上为了充饥,阿岚从树上摘了许多桑葚。池笺望着他手中黑漆漆的果子,有些排斥道:“这东西能吃吗?”
阿岚扔了一颗进嘴里,道:“当然能吃了,我以前在山上打猎一打就是一天,都是吃这个的。”
池笺见他说话时露出的牙齿上沾满了黑漆漆的汁,连连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
阿岚有些好奇,这青鸾谷也不是什么物产丰富的地方,池笺在这里生活居然连这些野果子都没吃过。当下吃了三分饱,从本就破旧的衣服上撕下一片衣角,一边把剩下的桑葚包好,一边问池笺:“你在这山谷里生活多久了?”
池笺掐指数了数,语气有些惆怅:“快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阿岚问道:“那你岂不是五六岁就来了?”
池笺明亮的眸子忽然暗淡下来,缓缓道:“我原本是巴蜀人士,家父乃朝中大官,日子本过的殷实,全是锦衣卫……哎……”
阿岚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成都知府池长青的女儿?知府千金呀?”
池笺侧头望向阿岚,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岚道:“我在醉仙楼听说书人讲的,‘成都知府热血洒紫禁,锦衣千户冷刀灭忠臣’!这故事被他们编成四章二十八回轮流讲,苏州城的听客可多了!”
池笺对说书人所编的故事也有所耳闻,他们为了赚钱,故意把故事改编得曲折离奇,只是为了吸引看官听客。她摇了摇头道:“其实故事根本没有那么多曲折,当年锦衣卫为了渗透朝纲,在朝中大肆拉拢同伙,我父亲忠于朝廷,秘密写了一封奏折送至皇宫,却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被锦衣卫拦了下来。锦衣卫为了排除异己,无端端给我父亲扣上一顶‘勾结乱党’的帽子,我池家才……”她一想起锦衣卫围剿池府的那个晚上就感到一阵害怕,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阿岚一见她眼睛都红了,忙道:“不讲了不讲了,都过去的事了。”心想:“原来是位千金大小姐,想到青鸾谷那三位都特别照顾她,那她吃不惯野果子也就很正常了。”想罢又转移话题道:“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要对付锦衣卫,那秦鲤他们呢?”
“我们对付锦衣卫可不仅仅是为了报私仇!”池笺瞪了他一眼,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泪,接着道:“秦鲤的故事比我的曲折多了。你可听说过二十年前扬州武林大会?”
阿岚摇了摇头:“没听过。”
池笺道:“也是,锦衣卫封锁了消息,你没听过也很正常。饶是我们这群江湖中人,也只是捕风捉影的听过冰山一角。”
阿岚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连连问道:“武林大会和锦衣卫有什么关系?扬州发生了什么?锦衣卫为什么要封锁消息?”
池笺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却还是缓缓开口道:“听我慢慢跟你讲——二十年前,武林盟主还不是白三尺,秦鲤也才七岁,他与他的父母本是扬州城的普通百姓。那年冬天,前任盟主林天南在扬州举办武林大会,邀各路英雄前往。消息被锦衣卫柒子光知道,竟下令围剿武林大会。但碍于朝廷的面子,自然不能直接屠城,于是便联合官府提前将扬州城所有居民秘密赶出城外。”
阿岚听得起劲,又打开包好的桑葚吃起来,吃着还不忘递给池笺:“你吃吗?”
池笺摇头表示不用,接着讲道:“据秦鲤说,那天夜里暴风雪极大,许多居民都不愿意冒着风雪出城,秦鲤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他拒绝锦衣卫的要求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送进了绝境。那天夜里,锦衣卫懒得分辨他们是不是武林人士,只要在扬州城内还活着的人,一个也没有放过。”
“一个也没放过?”阿岚舔了舔嘴唇上的汁,问道:“那秦鲤呢?”
池笺道:“说来也奇怪,居然是锦衣卫主动放过了他。”
“主动放过他?”阿岚好奇道:“那不是和我们今天一样?”
池笺点了点头,接着讲道:“据秦鲤所说,当时他只有七岁,锦衣卫杀进城的时候他父亲知道出了大事,把他藏进一口水缸里。原本也可以瞒天过海,但他听见父母亲被害时的惨叫,竟忍不出哭出了声响,被人发现。至于发现他的那名锦衣卫为什么不杀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阿岚听完低声叹道:“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池笺讲完故事,实在忍不住腹中饥饿,从阿岚手中取来一颗桑葚,靠近鼻尖闻了闻,鼓起勇气吃了下去。
这一吃之下竟发觉这野果子还挺好吃,一时间两个人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满嘴都是黑紫色的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