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南同志,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不等陈建南回答,郝爱国换了个方向继续侧着脑袋:“就算是对我有意见,可好的文学作品是无辜的,值得搬上舞台和更多见面,你总不会对这些文学作品有意见吧?”
陈建南一边扫地一边在心里吐槽:“这话过个几年你就知道了...还写成小样,生怕留不下罪过儿么?”
面前的书呆子正气十足,自己再想和上次一样一推六二五怕是不能了。
“郝编剧,我们谈谈吧。”
在郝爱国期待的眼神中,陈建南拉过一旁的光头凳,点上一根烟,架势十足。
“最早您和我说过,我口中的《西望长安》和老舍先生的文风迥然不同,这点我是有异议的。”
摆手阻止要辩解的郝爱国:“您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理发店学徒工,小学毕业,初中没念完就辍了学。真要论起文化涵养来,别说您了,就是燕赵学府里的大学生们,都是我拍马不能及的。”
“同样一本书,你们看到了老舍先生笔下的封建、不公、悲惨,读懂了老舍先生的讽刺、隐喻、暗骂,所以总觉着文学就是严肃的,是带有教育意义的,是必须发人深省的。”
“可我也就比大老粗强上一些,我看老舍先生的作品,就能记住里面一些幽默的桥段、滑稽的人物,所以当我再给旁人复述时,就会更注重这部分内容。”
郝爱国很是激动,头发也顾不上擦了,掏出小本本来蹲在陈建南面前:“我要的就是你复述的这部分内容!如何让严肃文学更好的深入群众!这正是我研究的方向!”
陈建南觉得还是别绕弯子了,决定换个角度来“劝解”郝爱国。
“您之前说过,你们实验剧院之所以取名叫做‘实验’,就是希望采用更多的样式、不同的风格,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让话剧舞台更多样化!”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像《西望长安》这样的作品,首先要的不是剧本,而是一个可以领会老舍先生作品幽默本质的演员。”
“话剧和滑稽戏不同,话剧里幽默的成分太多,就容易演成‘闹剧’,演员如何拿捏这个‘度’就很关键。”
“就像老舍先生写情诗,前半句还是无病呻吟的‘自从那天我看见您,姑娘,我才开始觉得了生命’,后半句就换成了‘你看,往常一顿吃四个馍馍,那天,我吃了整整一锅饼’。”
“演员如果转不过来弯来,就永远只会演前半句。”
“所以,我亲爱的郝编剧,与其抓住我这个小人物不放,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这点吧!”
郝爱国呆呆的走了,头发还没干透,陈建南不仅没拦着,还恨不得在后面敲锣打鼓的“欢送”。
本来计划给文瑛送过票,再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把空间里的鲜白薯现装上两麻袋带回来,把“私事”在顾文华这里变成“公事”,谁能想得到香饵胡同就临着交道口电影院,自己和下班的郝爱国还碰上个正着。
一路上“同进同退”的,自己哪有工夫在他面前“大变麻袋”啊...
背着手在后院四下里转悠了一圈,陈建南发现除了自己师父的鼾声外,顾文华和小囡囡竟然也都不在。
中堂的座钟已经近八点了,宋大胆一下午都没回来很正常,一准是在牛爷那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两人从中午喝到现在。昨晚师叔倒是说过今天要带小囡囡办入学的事情,可直到此时也没回来,陈建南心里虽然隐隐有些担心,可也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本来自己还要“表演”上一场,费劲巴拉不说,还得躲着点人。现在则不然,四下无人,宋大胆鼾声如雷这会睡的正沉,估摸着那白薯把师父围起来他都醒不了...
说干就干,陈建南拿出两个麻布口袋来,估算了下能装多少,就从空间里取出两小堆鲜白薯来,堆在紧挨着正房的廊檐下。
想着做戏做全套,陈建南又抓起两把鲜白薯自带的泥土来,往布口袋里外都洒了两把,用布口袋把两堆鲜白薯勉强盖住,把前后院门都关紧,这才大大方方的回了前面店里。
“建南,你可够损的,明明壶里有水,非得带到后面儿去,完活儿还得收拾扫地,干嘛非得折腾这一场!”
刚来王大全就对着陈建南挤眉弄眼,见陈建南并不搭话,王大全也习惯了:“欸,别说兄弟不为你着想,赶明儿我就帮你问问看,交道口电...”
看着陈建南攥在手里的那张交道口电影院的票,王大全瞠目结舌:“你...你这就买着了?”
陈建南起初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会瞧着王大全一副吞了鸡蛋的吃瘪模样,心里倒是挺得意,看的王大全直呼他狗屎运。
“同人不同命!上次也是这场《永不消逝的电波》,我足足排了俩小时才买到票!你小子啊...得嘞,算王大爷欠你一顿,不,半顿饭!下个月开支了我回请!”
陈建南倒没在意这个,他并不反感王大全,再说了,没有王大全出主意,自己能知道交道口电影院么?等等,如果没王大全出主意,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碰到郝爱国编剧...
直等九点钟电报大楼的钟声传来,陈建南下了班,也没见着顾文华带着小囡囡从正门回来。可等陈建南回到后院一看,嘿!
只见正房亮着电灯的廊檐下,顾文华正带着一脸泥的小囡囡处理鲜白薯呢,显然是回来有一阵子了!
“建南,啥时候运回来的?”
“下午,我看自行车在院里还没还回去,就索性骑着车去了一趟...”
话还没说完,手里就被顾文华塞了个物件儿:“你先弄,我去杂货房把大簸箕给翻出来!”
陈建南低头瞅瞅自己手里的物件儿,很粗糙的一个厚木板,足有成年人小臂长短,中间有大概一指厚的凹槽,上面订着黑乎乎的刀片儿,瞅着像是从镰刀上卸下来的。
“建南!别让孩子碰着擦刀,那玩意儿是我专门准备的,刀口利!”
应了一声,陈建南根据地上盆切出来的白薯片,心里大概就明白这个叫作“擦刀”的东西是怎么使了。
一旁满脸泥水的小囡囡“喏”、“喏”的冲他扬了扬小手,陈建南紧忙接过囡囡辛苦“洗”出来的鲜白薯。
只见他两手并用,一手将“擦刀”斜抵在地面上,一手拿起块鲜白薯,就开始在“擦刀”上来回擦动。随着均匀的来回“嚓”、“嚓”声响,一整颗鲜白薯就被切成了薄厚一样的白薯片。
顾文华这时也抱着一堆竹簸箕走了过来,一边动手捡拾盆里都快“溢”出来的白薯片,一边和陈建南闲聊。
“师叔,这都大晚上了,咱这是阴干啊?”
顾文华“嗯”了一声,直到捡满一整个箩筐,这才回答道:“田间地头儿,都是白天起藤晚上就切片晾干,也有用大锅煮熟了切块的,方法不一,可有一样,就是得趁早,生怕一不留神鲜白薯就坏了。”
“你这本来就耽搁了一天,我就生怕这些个东西在人家那保存不当,再拿回来就得坏一部分。没成想,刚我看了,个个儿鲜亮,上边的泥都没怎么干透,就跟刚挖出来似的!”
陈建南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茬儿,毕竟空间不仅能存放东西,还能保鲜...
转念一想,不行,明天就得想个法子把剩下的全运回来,要不拖的再久点,自己这鲜白薯拿回来还跟师叔说的一样“跟刚挖出来似的”,顾师叔非得起疑心不可!
正暗自思量剩下的一千五六百斤怎么一次性运送回来,就听屋里宋大胆大声嚷嚷道。
“水!”